楚雲瀟回到下榻的客棧時天已經變成灰蒙蒙的一片,小城的黎明就要來了,然而現下它卻被一層薄霧籠罩了起來。
楚雲瀟抬頭看到自己跳出來的那個窗戶還在開著,他不禁在心裏暗暗責怪自己大意,空氣尚冷,也不知把柳雙雙凍醒了沒有。
他又從那個小小的窗戶裏飛身進去,床上的帳幔一如他走時放下的一樣,但楚雲瀟卻未曾注意到,那隻昨晚他吹熄的蠟燭似乎變得比他走的時候短了許多,難道吹熄了的蠟燭還能夠變得短了?柳雙雙似乎還在酣睡,楚雲瀟微笑了笑,這懶惰的丫頭。他沒去招惹柳雙雙而是盤膝坐在地板上的那床被子上,他將那個長匣放在自己的腿上,眼睛盯住沉思不動。他要不要現在就打開去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測,還是要等到柳雙雙醒來後將這前因後果告訴一聲再做決定?
楚雲瀟忙了一晚上也已經有些困了。他跟石勇將那十三具屍體聚攏在院落裏深挖了一坑合體埋葬。人由泥土而來,終化泥土而去,塵歸塵,土歸土,楚雲瀟終不願讓他們的屍體成為野貓烏鴉的食物。
楚雲瀟將石勇打發走了。楚雲瀟摸不透這人究竟是做什麼的。他始終不說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那座宅院裏,但他不會是鬼王的人,楚雲瀟這樣認為並非是僅靠著石勇自己說不是便認為不是,楚雲瀟的直覺也告訴自己,石勇和鬼王沒關係。但是直覺到底可不可靠?楚雲瀟曾經很相信自己的直覺,但這幾天經曆了許多,他自己好像也不太很相信。
但如果石勇說的話可信,楚雲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要救自己,然而把自己帶出城外又想著要偷襲自己。楚雲瀟信不過他,他既然不說楚雲瀟也逼他不得,所以最好的辦法便是遠離他一點,再不要與他牽扯上任何的關聯。
第一遍雞鳴,柳雙雙還沒有醒,楚雲瀟盤膝坐在地上思緒神遊卻幾乎睡去。
楚雲瀟忽然感覺到不對,這幾日他跟柳雙雙在一起,每每天還未曾太亮她便要起床,怎的今天?楚雲瀟猛跳了起來,一個抄步跳到那張床邊,一等到他掀起幔帳頓時便成了傻子一樣,他那時的表情一定怪異極了,床上竟然根本沒人!
柳雙雙不在!楚雲瀟腦子“哄”的一聲蒙了,他想起昨天晚上那老板不懷好意的猥瑣的笑,柳雙雙把自己叫上樓來時的叮囑,柳雙雙是要自己保護好她的,該死!自己光顧著那座宅院的事情竟把柳雙雙幾乎快要忘掉了!
楚雲瀟推門出去,也不走樓梯,直接從二樓跳到了大堂,“老板!”楚雲瀟吼了一聲,整座客棧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應答。
客棧裏昨晚不是早已經住滿了客人了麼,為何楚雲瀟這一嗓子連一點的動靜也沒有,難道所有的人竟是都睡死了不成?死!這個字忽然從楚雲瀟的腦子中冒了出來,他忍不住渾身打了一個寒蟬,他竟是被一個字嚇了一跳!
後堂廚房!楚雲瀟在大堂內四下掃視,他眼光銳利如劍,一個飛身闖了進去。
後堂廚房裏也沒有人,或許說是沒有一個完整的活人。楚雲瀟進到後堂,他一掀開簾子的那一瞬間隻看到了遍地都是散碎的肢骸:胳膊、手掌、頭顱、大腿,隻要是人身體上的部分全都一股腦的被拋得四處都是,鮮血凝結成的幹漬附著在肮髒的地上,附著在油滾滾的牆上,一片片的將廚房像是塗上了一層厚厚的塗料。鮮血似幹非幹,這些人死的時間不長也不太短,楚雲瀟在心裏大略的估計了一下,這些人死的時間大概就是自己在那宅院中發現那條長匣的時候!
楚雲瀟一口險些吐了出來,他眼前紅暈暈的一片,刺鼻的腥味直衝進鼻孔,強烈的視覺衝擊深刻地在刺激他大腦中最深處的神經,楚雲瀟感到太陽穴上的青筋在一突一突的猛跳,天!楚雲瀟從沒有見到過這般的畫麵,這簡直就是一個最恐怖的屠宰場,這些人全都被像畜生一樣的肢解掉了!這,恐怕就是人間地獄罷!
楚雲瀟倉皇退了出來,他臉色蒼白,鼻尖上掛了一顆豆大的汗珠。他害怕了,楚雲瀟不能不承認他對剛剛的一幕感到了害怕,他就像是有一條光滑冰冷的毒蛇從他的脖子裏鑽進了他的脊梁。
這間客棧難不成竟是黑店!那麼,這些被砍碎了的死人難不成竟是這些住店的客人!楚雲瀟慌了,那雙兒呢!他忍不住要再衝進去,他絕不願相信,雙兒怎麼可能會遭到毒手?媽的,楚雲瀟猛在自己腦袋上捶了一拳,自己怎麼鬼迷了心竅離開雙兒半步!他已經離得後堂廚房還有半丈,他忽然瞥見右手邊掛著的一片簾幕輕輕地抖動了一下!楚雲瀟心中一動,一個探手抓向了那片簾幕之後。
簾幕之後是一個人,一個奄奄一息的人,一個不能反抗半絲半毫的人。他抖動了簾幕是因為他感到太過痛苦,他在做著垂死的掙紮。人在不甘心死去的時候總是要盡力的去掙紮,這仿佛會多一分能減輕他們的痛苦,又或者會讓他們多存活一刻。
他肯定是極痛苦的,楚雲瀟看到他的五官已經扭曲的變了形狀,眼睛幾乎都要掉到了鼻子下麵。他隻有腳能夠輕微的抽動,其他的地方根本連但凡動一下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