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不信,哭喊著想要錢,去商店買糖吃。
她就給我搓了一把麥粒,按在我嘴裏。
“小宇,使勁嚼,嚼碎了,就能吹泡泡了。”母親笑著,那時她還很年輕。
我嚼著麥子,淚眼朦朧地望著天空;時間,在潛移默化中,改變了我們。
母親日漸蒼老,再也發不出,那如銅鈴般的笑聲了。
而曾經的那個小孩,如今也長大了。
他通過努力,走出了大山,上了大學;這本應該,是好事,他有出息了,能孝敬父母了。
可是他卻成了通緝犯;華夏大地,再也沒了他的容身之所。
他的愛人,他的父母,他的朋友,全被他連累的遍體鱗傷。
我抓起一塊土坷垃,狠狠扔向遠方。
想說什麼,罵什麼,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那是對現實的無力,對一切事情的無可奈何。
情聖躺在地上,嚼著麥子,吹著泡泡,流著眼淚。
我知道,他在思念李楠,奶奶,還有那未出生的孩子。
宿舍長翻了個身,靠在我旁邊說,“別氣了,生氣解決不了什麼問題。”
我說我不是氣,是內疚,痛心!都是我害了你們,弄得你們跟我一起受罪。
“屁!”宿舍長瞪著眼,狠狠抓了一把毛毛草,往我臉上一扔,“是兄弟,就少給我說這些屁話!”
情聖也咬牙說,“對!王宇,任何時候,都不要放棄!要堅信有一天,我們能殺回去,弄死楊東林那個狗日的!”
我抓著蓬亂的頭發,低聲哀嚎著,他們的理解和寬容,更讓我無地自容。
我不想放棄,甚至比任何人,都想好好的,一步一步,讓自己強大起來。
可是現在,我們就像過街老鼠一樣,不敢到人多的地方,更不敢去城裏,找一份工作,填飽肚子。
世界這麼廣闊,卻又顯得那麼渺小;小到甚至容不下我們,我們這三個,與惡勢力鬥爭的人。
我又何嚐不思念藍姐?!
她過得還好嗎?那麼善良又軟弱的女人,卻吸了白粉。
想到這裏,我的心都痛死了!
那時,我不斷地告訴自己:人活著,就有希望;隻要有希望,一切便會好起來。
天黑了,我們又要趕路了;遠方,我們也不知道要到哪兒;沒有方向,沒有目的。
又走了二十多天,我們都疲了、乏了,同樣也遠離了海城。
那個時候,我們真的沒力氣了。
而且地裏的麥子,開始收割;再往前走,我們就沒糧食了……
在這個文明的社會裏,如果三個大男人,被活生生餓死,那得是多麼悲哀的事啊?!
那晚,我們拖著頹敗的身體,走到了一座山腳下。
山下有個采石場,裏麵亮著燈,還有機器的轟鳴聲傳來。
采石場門口,豎著一張牌子,上麵寫著常年招工,工資日結。
那時,我們真的餓得不行了;如果單是我一個人,即便餓死,我也不願去冒險。
可我不忍心,看到我的兩個兄弟,跟我一起受罪。
我咬牙說,“你們找個地方藏起來,我去打一天工,弄點吃的!”
“不行!”情聖和宿舍長,幾乎異口同聲。
“要去也是我去!”他倆又同時說。
“別爭了!”我咬牙說,“等著我!”
說完,我走進了采石場門口的小屋裏。
門衛是個老頭,正在屋裏看電視;我進去的時候,他抬了下眼皮說,“找人還是找工作?”
“找工作!”我趕緊說著。
“桌子上有合同,簽個名,按個手印!”他懶散地指了指桌上的合同。
我看了一眼桌上的單子,那都算不上合同,一共就幾句話。
主要就是說,工資每天二百,管吃住,無保險,出現人身傷亡,概不負責之類的。
我就問他,幹這活兒,還有危險嗎?
他點上一根煙,慢悠悠說,“扣炮眼,上炸藥,運石頭,哪一樣都是送命的活兒,要不然,工資也不會這麼高。”
那時,我們真的餓死了,而且前途未卜。
我一咬牙,拿起筆,唰唰簽上了自己的名,又狠狠按下了指印!
兄弟們,馬上就有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