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泫琅邀了婁築,齲禾飲酒。驥驁推說要務纏身未至。
泫琅將這酒宴設在後殿的涼亭裏,並拿出他珍藏了兩千餘年的“今日醉”來招待兩王。
要知這“今日醉”並非俗物,據說是那早就隱世的紫微帝君親手所釀,勾陳帝君與他交情好得了五壇,又轉手送了兩壇給那塵緣閣的月老霓姻,泫琅在天時,也是頗費了些周折才從霓姻那兒謀得一小壇。
《北山酒經》有雲:“酒之於世,禮天地,事鬼神,射鄉之飲,鹿嗚之歌,賓主拜,左右秩秩,上至縉紳,下逮閭裏,漁夫樵婦,無一可以缺此。”
紫微上神釀這“今日醉”時,也曾說:“酒醉今朝,煩憂暫忘。”又施了些術法在這“今日醉”裏,飲此酒者,皆能在夢中達成此生最大的心願,故此酒還有一名,乃是“南柯一夢”,不過一場空歡喜罷了。
三王拚酒,酣暢淋漓,又都飲了這“今日醉”,神情都頗有些異樣。
齲禾乃是女流之輩,性子有寡淡,飲酒後,自覺是醉了,便自去廂房休息了。
睡夢中也不知這女子是夢見了什麼,隻是淚水漣漣,不聲不響,臨了隻歎了一聲:“你既不走了,你我二人隱世去,再不想那成仙成神之事。”
泫琅和婁築還在拚酒。兩個都是翩翩佳公子,卻醉的毫無儀態可言。那泫琅青色的外袍早就不知去了哪兒,隻著了青色薄衫,又道身子熱,將衣襟扯開,白色裏衣淩亂不堪,小麥色的結實胸膛一覽無餘,一腳搭在高凳上,一手捋著袖子,醉眼朦朧中,還在喊:“接著喝。”
正是風流中透著痞氣,痞氣裏又透著率真。反觀婁築便比他沉穩許多,畢竟是年長了些歲數與修為,就連醉也透著不容忽略的王者氣概,他仰躺在涼亭的長椅之上,錦袍鬆垮掉了一半在地上,栗色長發搭在胸前,金冠兩側的銀帶同衣袍呈垂直狀。他單膝微曲,一手撐著腦袋,一手高高舉著酒杯,頭微微上揚,酒杯一傾,那晶亮亮的瓊漿在半空中劃了條曲線,一滴不落的盡數飛入婁築的口中。真真是美人如玉,月也羞慚。
泫琅又抓了一根銀筷,敲著白瓷碗,嘴裏念念有詞:“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又拉著婁築說,“南王,你說這凡人,還真是多情。這等直白的詞句,念來真讓人傷情。”
婁築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翻了個身,竟是睡過去了。泫琅覺著無趣,望著杯裏清可見底的酒漿,不知怎地竟看到了風小殿下的麵容。
他癡癡看著酒杯裏絕美的女子,神思恍惚,他似乎看到了風小殿下穿著一身大紅的嫁衣,坐在花轎上,絕美的容顏配上嫁作新婦的嬌羞,更是美的不可方物。他看到自己牽起了她的手,拜了天地,入了洞房……洞房花燭夜,一夜度春宵。
“千憂,你真美……”泫琅忍不住說出聲來,這話出了口,泫琅便忍不住自嘲了起來。
想他泫琅貴為妖界北王,又曾是天庭的上仙,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風千憂雖姿色上乘,但他並非好色之徒,又為何偏偏將她放在了心上?仍還記著不日前,他還避她如蛇蠍,生怕她一個不高興又找他的不自在,也當著君上的麵,毫不猶豫地拒了婚,生怕與她沾上關聯。可他近日裏反常的舉動又在說明另外一個事實,自他見她狼狽成人那刻起,他的心便被某些異樣的情愫觸動了,他不自覺地想要關心她,想要保護她,哪怕會因此自傷。
誰說冤家不是緣呢?倒真是被婁築言中了,泫琅無奈,隻得聽憑心的左右,誓死追隨了罷。
沉沉睡去的婁築,似乎聽到誰說了一聲“真美”,他也笑了。是啊,誰說那時的她不美呢?就算隻畫了半麵妝,那麵容也是無雙的。
在婁築的夢裏,他勇敢地抓住了害羞欲走的少女,那少女隻畫了半麵紅妝,正又惱又怒。看著他抓著自己不鬆手,少女就更急躁了,狠狠瞪他:“小狗兒,你這是做什麼,是要看我笑話?”
婁築搖了搖頭,手往回一拉,便將少女帶到了自己懷裏,那柔軟的身軀便這般貼近了他的心髒,他在她耳邊低語:“真的不可笑。你真的很美,在我看來再沒人比你更美。你別走,我來給你描眉。”
嬌羞的少女點了點頭,額頭緊貼著他的胸膛,前所未有的踏實感充滿了婁築的胸腔,這樣的圓滿,他等了好幾千年,也隻為了此刻,能為她描眉補妝,還她一個完滿無缺。
沉浸在美夢中的人兒,並沒有看到不遠處的箕尾山上,有一道紅光升騰而起,快而狠絕,直衝那東海之濱。
西界的宮殿外,驥驁負手仰望那抹紅光,笑的邪佞:“君上好走,我會好好幫你看顧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