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員外聞得人聲,下意識便轉身去看,隻見一個翩翩玄衣少年打著折扇便往內堂來了,禮貌地跟他作揖:“晚輩柳瀾這廂有禮了,堪堪擾了員外與舅舅的興致,實乃罪過。”
柳瀾一副謙謙君子的做派,禮數也頗為周全,雖是作揖,但也未見著卑微之態,反襯了其大將之風,如鞘中寶刀,光芒隱而不露,但周身的氣場卻遮擋不住。李員外暗裏讚了一聲,真真是個可造之材,人中龍鳳。手裏也不忘回禮,擺著手說:“柳少爺客氣,老朽當不得這一禮。”
柳瀾也不矯情,徑直起了身又向座上的舅舅恭恭敬敬拜了拜,才在左邊的檀木椅上落了座。
外麵皆傳,柳家舅老爺便如柳瀾的養父,這柳家少爺雖然在外麵叱吒風雲,在這柳府裏對這舅老爺卻是恭敬的緊,李員外一看,自覺此言非虛,又想著柳瀾剛剛的一番話,覺著頗有些見地,若是能將秦三娘從這是非中脫離出來,把事兒拋給這兩家自行解決,那當然是再好不過了,不管結果如何那都是兩虎之爭,爭得結果如何,於他們也沒甚大礙,若是最後,兩家爭不出個結果,雙雙棄權,那也是好的。萬花樓反正是塊肥肉,這兩家不要,肯定還有別家,就算別家不要,他們便就不賣樓了,自個兒留著也算是個收錢的金缽……若是城門失火殃及了池魚……這……
想到這兒,李員外不由得皺了皺眉頭,若是兩家沒討得好處,遷怒於他們,這可就擔待不起了。
見著李員外頗為糾結的表情,柳瀾笑的坦蕩:“員外放寬心,無論結果如何,這後果自有我們柳家擔著,想來劉家泱泱大族,必不會不分青紅皂白遷怒他人。這提議你自去跟劉家說了,想來他家也是樂意的。這事於秦三娘和李員外定是沒有任何壞處的。”
現下,李員外是真正服了這舅侄兩人,察言觀色,做事得體,著實是兩個妙人。李員外當即起身,千恩萬謝地出了柳府。
出了柳府,李員外又去劉家拜訪了那位劉二少爺,劉二少爺為人豁達,當即拍板允了柳家的提議。
見那李員外出了門,家裏也沒了外人。原本端端坐在椅子上的柳瀾便鬆了身子,擱了扇子便脫了鞋子往那椅子上一蹲,伸伸胳膊,扭扭脖子,嘴裏嚷嚷個不停:“梅豔快來給我捶捶背,我跟這兒坐著,腰酸背痛的緊。”
一旁的侍女捂著嘴笑,忙上前去,拿了竹敲細細給少年垂著背,眼下這做派哪還有個儀表堂堂的樣子,簡直就是個市井潑皮。
端坐主位那人司空見慣,抬眼見少年脫掉鞋襪,眉頭微微一挑,語氣澹澹:“襪子穿上。”
眼風往紫衣的青年飛了飛,原本還上躥下跳的少年頓了身形。悻悻地穿上襪子,還悄悄朝身旁的婢女吐了吐舌頭,以示不滿。
說起來,柳瀾這條小命也虧得這位舅舅才留到了現在。在他殘存的記憶裏,那兩位早模糊了麵容的爹娘似乎是在三歲去世的,都說大家族裏多黑暗。她那薄命的爹娘便是死在了兩塊下了毒的桂花糕裏。彼時,柳家還有兩個伯伯輩的人在,見這一家之主都已經做不了主了,自然不把他一個小娃放在眼裏。
靈堂之上,這兩位伯伯為分家產大打出手,先是兩人動了手,之後便有家眷家奴紛紛加入進來,打得整個靈堂雞飛狗跳,連上好的棺木都被掀翻在地。全然無人顧及到跪在靈位前,哇哇大哭的小娃。
都說沒娘的孩子像根草,沒爹沒娘的孩子就是小白菜了。三歲的柳瀾爹娘去了,因著年歲小還不知何為悲傷。之所以會哭,一是被嚇的,二是被餓的。這一大家子人自她爹娘不在了,全副心思都在瓜分他家家業上,誰還會顧及到這個三歲的小娃已經兩天沒吃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