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暉啟並不是很用心去關心這之後賦起有什麼行動。
這當然不是因為賦起要他不要理。
這甚至不是因為他覺得不理賦起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也許是他忽然也在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豐暉啟”了。
雖然他很確定自己不是。
然而,隻能說,在這亂世裏頭,這個幾近分崩離析的家庭中,還是有著一些想不到的,可以打動人的牽絆的。
暉啟曾經覺得,跟富家小姐結婚就將性格輕浮的妹妹放一邊的兄長很不負責任。
暉啟曾經覺得,把自己弟弟的死都放一邊甚至可能在跟殺弟仇人共處一室很不負責任。
暉啟曾經覺得,豐賦起是個隻顧自己身家仕途的無恥之徒。
但是那天那番話讓暉啟動容了。
賦起哀求他不要再跟白徊家的人來往時候的語氣,賦起最後那句慘痛卻真誠的感謝。
可能自從找不到自己弟弟的那天起,豐賦起就背起了比常人都重的負擔。
他要保著自己的幼妹,他要保著跟自己反目的姐姐,他還要去報兩個弟弟的大仇。他選擇了最狠毒的,卻讓他走得最艱難的一條路去走。
走錯一步路,甚至可能就是身敗名裂。
也許會有人怪他放不下榮華富貴。
但是他選擇了,他走下去了。
春風和煦的笑容下,掩藏著多少陰鬱與悲憤,掩蓋了多少個日夜的苦苦相忍呢?
暉啟忽然很想去見見那個白徊陌雲。
他坐在窗前,看著外頭黑乎乎的野外,偶爾有一兩點不顯眼的火光。
喃喃道,“我怎麼就不懂呢,我可也是做哥哥的人啊。”
反正就在這一刻,暉啟是相信了,豐賦起是個好哥哥,他不是不為弟報仇,隻是為了要保護幼妹而選擇了必要的退讓,然而對於仇恨,他從未淡忘。生者為大,因此賦起選擇了收起鋒芒,積蓄足夠力量才報仇。他不能冒著犧牲幼妹作為代價去報兩個弟弟的仇。但是這都是兩個弟弟已經死了,而幼妹活著的選擇,如果弟弟們還活著,他將會給他們一個交代——這就是暉啟是否活著的不同。這也是一個兄長的思維。
長兄如父,長兄該管該做的事情太多了。
兄長有兄長的責任。可是自己為人也有著自己的責任。
已經過了三天了。
暉啟已經三天沒再見到西山阿寬了。
碼頭上的傳言一個比一個厲害。
暉啟已經遇到過一臉氣憤的白家六少爺了。
暉啟自己也參加清洗那些見不得光的貨物了。
是時候了。
暉啟想,看向窗外漆黑的村莊,連月光都沒有。
他漆黑的瞳仁,也沒有一絲光亮。
趁著夜的漆黑,有些人加緊了腳步,他們想要在夜晚的掩蓋下,遮住他們的陰謀,好達成他們那齷齪的心願。
黑衣人互相對著暗號,他們躲進了一間木搭的屋子裏頭。
密不透風的屋子中,桌上放著隻剩一半油的油燈,七八個黑衣人圍在一起,黑色的披風把整個空間都用黑色填滿了。
“我們的貨還隻剩十分之一了。都怪那個小白臉!”
年輕的黑衣人如是說。
“現在再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嗎!?我不是一早就叫你提防那個窩囊廢的嗎!?你怎麼就是不聽,這下被抓個正著就算了,還連底賬都透給人了,你這不是讓他弄死我們嗎!?”
“那個小人肯定會要害我們的。三老爺,不能等了,我們都被人欺負到這頭上,不可以……”
“住嘴!”
“三老爺!”
“爹!”
“我叫你們都住嘴啊!我們現在動手,要是有個萬一的話,全家上下你以為誰會出麵來幫我們嗎!?”
登時一片靜謐。
靜謐無法為這些人帶來解決的辦法。隻是帶來了不該帶來的人。
黑色的披風揚開了,遮住了這間小屋的唯一光源。
突如其來的黑暗,讓這些不算少經場麵也嚇了一跳。有的人反應迅速,就立馬做出了備戰的樣子,有的人卻還在手足無措。
不過無論如何,結果都隻有一個。這個結果從開始的時候就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