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之後,老太太難得沒有訓斥我和孫桂琴,一個人去生火做飯了,不過順著廚房時不時傳出的鍋碗瓢盆叮當亂響,證明我家老太太還是有些氣血不順。
孫桂琴跑去院子裏玩了,她喜歡玩土和泥巴,所以每次下大雨的時候她都特別開心,因為第二天就有泥巴玩了。
我拿起桌子上的鏡子,一個人坐在了炕上。
映著陽光,我舉起了手中的鏡子,看著我的下巴,嘴巴,鼻子,和眼睛……看著鏡子裏的我正眯眼輕笑。
笑?
我嚇得當即扔掉了手裏的鏡子,不對,鏡子裏肯定是站著另外一個人,那個人不是我,她隻是和我長得一樣,但肯定不是我。
因為我沒笑,但她卻在看著我笑……
鏡子掉在地上的聲音,驚動了做飯的老太太,她係著圍裙走了出來,撿起地上的鏡子:“蘇喜妹,你又作什麼妖呢?是不是非要吃我的鞋底子你才能消停?”
我嚇得渾身都顫,指著那鏡子:“老太太,那鏡子鬧鬼,那鏡子裏有鬼!”
老太太翻起鏡子照了照她自己,隨後皺起了眉頭:“蘇喜妹,你拿我當三歲?大白天的往哪鬧鬼去!這鏡子在咱家比你的歲數還大,你今天卻說它鬧鬼,你吃錯東西了?”
老太太說著,就脫下了鞋,朝著我走了過來。
我嚇得團縮在炕頭:“老太太你別打,我沒說謊,那鏡子裏的人在笑,可我根本就沒笑啊,這不是鬧鬼是啥啊?”
老太太先是一愣,又看了看手裏的鏡子,再看看我,忽然“噗嗤!”的一聲樂了。
我更害怕了:“老太太,你鬼上身了?”
老太太的鞋底子最終還是落在了我的腦袋上,不過她沒使勁,隻是輕輕一拍,便把鞋扔在了地上,拉著我的手和我一起坐在了炕上。
“喜妹你怎麼好端端的想起來照鏡子了?我記得你以前圖省事,梳頭都是直接看著水盆裏的倒影梳。”
這話不假,愛美啥的完全和我搭不上邊,而且老太太也不懂得經管女孩,所以我從小就是短頭發,跟假小子似的。
“老太太,今天周嬸子說我長了一雙能勾人的眼睛,我就心思我自己看看……”
老太太一聽周寡婦,當即冷了臉,不過聲音並不淩厲:“聽她那個損嘴巴子的瞎說,她連學都沒上過,她知道個屁!”
“可我……”
“喜妹,你這眼睛是笑眼,就是你想笑,但你的眼睛卻會一直笑著。”
笑眼?
我從老太太手裏拿過鏡子,照著我自己,發現老太太說的真的是對的,不是鏡子裏的我在笑,而是我的眼睛一直在笑,彎彎的,和月牙似的。
老太太摸著我的腦袋:“喜妹你這雙眼啊,含藏不露,黑白分明,瞳子端正,細長藏秀,這是天生笑眼,能藏得住福氣,裹得住災難。”
我聽不懂老太太這話啥意思,隻是覺得越看越像……
“老太太,我這眼睛怎麼跟狐狸似的。”
“瞎說!”
“真的,真的!”我伸手捂住我鼻子以下的地方,就露出一雙眼睛給老太太看,“老太太你看,光看我這眼睛,是不是跟山裏的狐狸似的?”
老太太變臉比翻書還快,彎腰撿起了鞋子:“你個傻玩意兒,狐狸什麼狐狸,你是個人,這話咋能瞎說!”
我見老太太又要打我,嚇得直躲:“明明就像,幹啥不讓人說。”
老太太氣得咬牙:“我抽死你!”
我在炕上又蹦又跳:“啊!老太太要抽死我!啊!老太太不講理!”
老太太和我正在炕上雞飛狗跳,忽然順著門口就走進來一個人,明明是個男聲,卻又軟又甜:“媽,我來看你和喜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