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見此,也是無奈,歎了口氣,對著還在敬酒的大舅和劉鳳點了點頭,示意他們可以繼續了。
熱鬧還在繼續,隻有薛木匠一家三口挨著的桌子,一個鄉親們都沒有。
李秋菊垂著臉,不吱聲的坐在椅子上,腰杆彎得成了個弓狀,雖然她的臉上蒙著紗巾,但所有人都看得清楚,她那臉上縱橫交錯的傷疤,就像是爬滿了一個個又肥又長的大蜈蚣。
這就是用臉接邪仙的下場麼?我腳下冒出了一陣涼風,真是太邪性了。
“真是不要臉了,做了這種事情,還好意思出門,也不知道是咋想的。”
“可不是,一直說自己有什麼城裏親戚,每次從農村回來的時候,恨不得眼睛都頂在腦門子上,現在呢?咋不嘚瑟了呢?”
一陣一陣的風涼話,順著暖風一股一股的往耳朵裏麵吹著,三伏的大熱天,那些個閑言碎語,就好像夾雜著寒風的刀子似的,凍得被戳的人直哆嗦。
我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李秋菊,總感覺好像是看見了曾經的自己。
天空的太陽越來越大了,我的眼睛漸漸模糊了起來,下意識的,眯起了眼睛,忽然就看見了一團黑灰的霧氣,在李秋菊的身邊纏繞著。
大白天的怎麼會有黑霧?
我再次仔細看去,隻見那些黑灰色的霧氣裏,摻雜著好多密密麻麻的小爪子,就跟嬰兒的手一樣,圍著李秋菊的臉上,身上,摸著,撓著。
“姐啊,到底是出了啥事兒啊,這些人為啥都指著那個臉上都是疤瘌的女人啊?”矮冬瓜一臉的想不明白。
“沒事兒,不過都是一些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我死死盯著李秋菊,拉緊矮冬瓜的手。
其實,我也並不是能夠理解這些鄉親們,為啥這麼喜歡站在別人的背後說話,不過就像我家老太太說的那樣,嘴皮子長在別人的臉上,別人愛說啥,那是別人不嫌累,要是和這些個有的沒的較真兒,遭罪的隻能是自個。
“你幹啥去?”感覺我身邊的矮冬瓜掙開了我的,我想要再次拉住他。
家裏現在看著表麵熱鬧,實則已經亂成了一團,屋子裏還有一群不知道來幹啥的人呢,要是這個時候矮冬瓜作出點啥幺蛾子,按照劉鳳的脾氣,肯定得給他一頓皮帶燉豬肉。
矮冬瓜跑到旁邊的桌子上抓了一把糖,小聲說:“姐,我看那阿姨太可憐了,我想給他送點糖去,我媽說了,要是心裏苦,吃塊糖就甜了。”
“不行,你不能去。”
“為啥啊?”
“因為……”
我知道矮冬瓜是好心,可先不說那些圍繞在李秋菊身邊的密密麻麻的手,就現在李秋菊的樣子,這個時候矮冬瓜要是過去,無論怎麼對李秋菊示好,隻會讓李秋菊更加難堪。
這種感覺我太清楚了,當被人戳著脊梁骨的時候,其實很多時候,那個滿身疼痛的人,不是希望有人來關心她,更多的,她最需要的應該是安靜。
孤獨,是被孤立的人剩下的最後軀殼和自尊,一旦連孤獨都舍棄了,那她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感覺後背被什麼東西盯得灼熱,我下意識的回頭,隻見那個叫小莊的少年,正靠在我家的窗戶旁抽著煙,一雙帶著淡淡慵懶的眸子,輕輕地落在我的身上。
見我朝著他看去,他不但沒有回避,反倒是勾唇淺笑。
心,驀地狠狠一跳,我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感覺,更不知道他那一雙長長睫毛下半遮半掩的眸子裏,醞著什麼。
“喜妹……”
誰?
小嘀咕?
“喜妹,你離他遠點……”
為啥啊?他咋的了啊?
“喜妹,我現在不能和你說,但你一定要記得我的話,離他遠點,不然你早晚還要……”
小嘀咕啊,你到底想要說啥呢?
“姐,姐啊——!”
耳邊,突然炸響起了一聲扯著嗓子的大叫,我嚇得一個哆嗦,回神正見矮冬瓜伸著一雙手,在我的眼前晃悠著呢。
“你幹啥啊?”
“姐啊,你瞅啥呢啊?楞的跟個木頭樁子似的。”
我心有點虛:“沒啊,沒看啥……”
話是這麼說,但我的一雙眼睛,卻不由自主的朝著窗戶的方向看了去,隻是,此刻我家的窗口早已空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沒了。
“真沒啥啊?那你的臉咋這麼紅呢?”矮冬瓜說著,就要伸出他那隻黑乎乎全是泥的爪子,要往我臉上抓。
我趕緊躲開:“別鬧。”
開玩笑,就他那啥都摸的爪子要是往我的臉上一胡嚕,我這臉也就不用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