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仙被鄉親們用鞋底子乎走了,等院子裏徹底的清淨下來,老太太從椅子上站起了身子。
我知道,這是時辰到了,要送我姥姥上路了。
大舅和劉鳳,當時就哭了。
矮冬瓜則帶著我家孫桂琴,蹲在大黃的狗圈旁邊,悄悄的玩著。
我不怪矮冬瓜和孫桂琴,沒有因為姥姥的事兒流一滴眼淚,我想,如果要是以前的我,應該也會和她們紮成一堆吧。
人,都有不明白感情事故的時候,這很正常。
以前我也不懂,但是現在我懂了,所以我不能再和他們一起玩了,我要站起來,我要送姥姥。
送走姥姥的時候,我全程都攙扶在老太太的身邊,看著大舅帶著村子裏的人,把姥姥的棺材,慢慢放進了提前就選好的墳地裏。
大舅跪在旁邊,往火盆裏添著紙錢,可那火盆裏的紙,總是燒著燒著就滅了,大舅不信邪的再點,那火卻還是滅。
我知道,那是下麵沒人幫我姥姥收錢,因為我姥姥現在擱的地方,就算是拿著錢了,那也沒地方花。
當然,這事兒我知道,但不能說,就像老太太似的,也是明白的看在眼裏,但卻又像是啥也沒看見似的。
劉鳳蹲在大舅的身邊,也幫忙燒著紙:“媽啊,您就放心的走吧,我和桂田已經把原來的房子給賣了,搬過來住了,您放心,我們一定幫著媽把喜妹給撫養成人,您別太惦記了,若是缺啥少啥了,您就給我托夢,千萬別給桂田托夢,他記性不好,醒了再給忘了……”
大舅在一旁聽不下去了:“你這都是說啥呢啊!”
劉鳳一向心眼子直:“我說啥了我?就說該說的啊,你本來睡覺就死,然後還不記得事兒,我這不是怕,到時候把媽交代的事情給忘了麼,我聽說,擱下麵上來一次托夢也不容易……”
大舅就無奈了:“行了,行了,說點有用的吧。”
“啥有用的啊?我說的都是……啊,對了!”劉鳳又開始往火盆子裏添紙,“媽啊,你放心,咱不能讓家裏沒了後,我已經和桂田商量好了,等過幾天就給東東改戶口,讓東東跟著您的姓。”
我站在老太太的身邊,看著劉鳳那碎叨叨的樣子,其實覺得心裏挺暖了,過日子不就是這樣麼,瑣碎家常。
老太太說:“你大舅媽,下巴肉厚,眼有精光,雖談不上是個旺夫相,但也是個托得起福氣的相貌,你大舅能跟她擱一起,也算是你大舅有福氣了。”
我點了點頭,知道老太太看人錯不了,也知道劉鳳這人肯定是極好的,不然老太太當初也不會那麼極力撮合了。
“填土嘍——!”村子裏總給別人家喊事兒的人,扯著嗓子喊了一聲,然後那些早已拎著鐵鍬等在一旁的人,開始往我姥姥的棺材上埋起了土。
看著姥姥那棺材一點點被埋進土裏,我捏著揣在兜裏的那張契約,暗暗的道:姥姥,你再等等,很快我就讓您從那個地方出來的!
安排好了姥姥的事兒之後,已經是下午了,跟著連著忙活了幾天的鄉親們,才一回到村子之後,就各自回家了。
老太太也沒留,知道大家夥都累了,隻是小聲的囑咐了大舅一聲:“等你媽燒完頭七之後,你再安排鄉親們來家裏好好吃一頓。”
大舅點了點頭:“媽你放心,我知道了。”
老太太嗯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劉鳳一回到家,就張羅著做飯,說是我們就算不餓,那擱小舅舅屋子裏住著的客人也肯定是餓了。
其實,薑莊倒還真的沒催,送我回來之後,他就跟他姑姑回到了小舅舅的屋子裏,我目測他是又去補眠了。
倒是我爸爸,一看見我們回來了,趕緊迎了過來,也不說話,就是全程陪著一張很假很假的笑臉。
進了屋,老太太坐在炕頭,眼皮子就發沉了。
我看著老太太剛毅的臉,心忽然就疼了,動給她捏起了肩膀。
“那個,媽……”站在門口的爸爸,有些忍不住了,走過來,笑著開了口,“您看看是不是該……”
沒等我爸把話說完呢,我家老太太就哼了一聲:“喜妹啊,往左邊按按,對,就是那兒,那酸的我這個難受。”
我爸見老太太根本就不搭理他,雖然臉上的笑容有點掛不住了,但也不好多說啥,隻能憋著氣的擱屋子裏一直打轉,是不是的用眼睛瞄著我。
我知道爸爸啥意思,但是這事兒我也不想催,老太太因為姥姥的事情,忙活的滿臉都是疲憊,況且,老太太當初既然讓薑莊留下來了,就是心裏有數。
爸爸見我沒說話,氣得朝著我跺腳。
我低下頭,不再看他。
說實話,我現在對他挺矛盾的,雖然知道他是我爸爸,我也想親,但我卻親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