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禮拜後的一個周末,悶了許久,小林跟我商量說:要不咱今晚出去溜溜?
所謂“出去溜溜”是咱們的暗語,其實就是到錄像廳裏看那種能叫人提神的片子。那時候可不像現在,片子都藏在電腦裏,想什麼時候看就什麼時候看。那時候還沒聽說誰家有電腦,網吧也不多,錄像廳成了中學生消遣的主要場所。雖然去錄像廳並不丟人,男同學基本都去過,錄像嘛,多種多樣,並不全是那些兩三個人拍的,但總掛在嘴邊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所以咱們一般都用暗語,免得叫旁人聽出來。
我想想反正近段時間都在補習,往後的補習時間也隻會多不會少。雖然我們都不怎麼在意能不能考上大學什麼的,但別人在補習我們也得陪著。逃課次數多了不僅老師要找你談話,搞不好要請家長。我不怕跟老師約談——比上課有趣多了,但就擔心他說要請家長。父母親雖說對我沒什麼要求,但我也不想讓他們擔心。
就對小林說去就去,反正明天也不上課。於是商量著先提前睡一覺,養精蓄銳,等夜裏校舍關燈的時候再去。校舍關燈在夜裏十一點半,那時候去,到錄像廳剛好十二點。錄像廳通常按時長算錢,十二點以前按小時算,過了十二點照著包夜算,包夜費用比按時長算要少將近一半。
我睡得正香,突然感覺有人推我,極不情願地轉身問道:“幹嘛?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活了……”
小林又推了我一把,道:“趕緊起來了,一會要關燈了!”
我一聽是小林才想起來今晚說好要“出去溜溜”的事兒,便問:“幾點了?”
“十一點二十,趕緊!一會要是關了燈,換件衣服都費事……”
我迷迷糊糊地拿起臉盆到公共衛生間洗漱。回來整個人清醒了許多,見小林正在梳頭,還往濕漉漉的頭發上抹了把發膠。
就對他說:“這大半夜的,你是要趕去相親呐還是去嚎喪……整得跟小學校長似的……”
小林說:“這你就不懂了,正所謂:天涯何處無鮮花,誰料今宵采幾朵?要想有收獲就得打著時刻采摘的準備……知道不?”
我說:“就你這數學老師教的文采,體育老師教的算數,再加上雜牌狗不理的麵容,花兒看見你都提前謝了!準備也是枉然,又何必浪費那二兩發膠呢!”
一提到麵容,我空然感覺有點兒不大對勁,他細打量著小林。
小林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說:“大林呐,我不是你的同誌,請你不要以革命的眼光看我……”
我沒搭理他,又仔細看了看,確實是不對勁。他雖然臉上洗得白白淨淨,但眉宇之間卻透出一種陰沉沉的感覺,就像臉上長了個深不見底的洞,不但黑而且幽幽寂寂毫無生氣。
我怕是因為燈光的緣故,拉著他又換了個角度,依然是那種感覺。小林被我弄得莫名其妙,說:“你不會是被我的帥氣折服,決意投身革命了吧……”
我思慮半晌,說:“要不咱今天不去了,改天再去?”
小林一聽急了,說:“別啊!你這不是存心讓我浪費這二兩發膠嗎……到底怎麼了,你怎麼看我跟見了鬼似的?”
我搖搖頭,說:“我也不清楚,就覺著你臉上有種黑色,死黑死黑的,給人一種很危險的感覺……”
小林照著鏡子說:“我臉黑?哪有……我才剛用那瓶新買的擦臉霜,這叫紅光滿麵……老實說,你是不是暗地裏約了你媳婦兒,見色忘義!”
我說:“你別瞎扯,這大半夜的我約她做什麼!再說了,我要找她也用不著在暗地裏!”
小林想想,說:“也對!可你這又說我臉黑又說我危險什麼的,到底什麼意思?”
我說:“我也不知道怎麼會有這種感覺,也說不清是怎麼回事,就是覺著有些不安……”雖然這感覺對我來說很真切,但是這種事連我自己都不確定,更別說要他相信,所以也沒細說。
小林說:“我看你八成是睡過頭了,眼睛發黑頭腦發昏……趕緊走,去提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