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得到爹娘的緊張,因而一路下也沒出聲,緊緊的跟在兩人的後頭,眼看著奶奶那小屋越來越近,心裏緊張到了極點,不明白這問題到底出在哪裏。
小屋裏頭那燈依然亮著,裏頭空無一人的樣子,和我之前離開時候一樣。
我爹娘早就等不及了,才一進屋就喊了起來,同時就要到處去找,卻被我一把拉住了他們的衣袖。
“娃兒,你是不是知道啥?”我爹這時才反應過來,紅著眼睛問我。
我沒吭聲,抬起手來指了指奶奶那平常問靈時的小房。
“在那裏邊?”我爹眼睛一瞪,也沒等我回答,便蹣跚著過去敲起了門來。
“篤篤!”
沉默了半天之後,沒有任何回音。
我爹和我娘相視了一眼,隨後一把操起桌旁的長凳,居然開始大力撞起門來。
“嘭嘭”的巨大聲響傳來,聽得我心頭發顫,我爹像瘋了似的,兩眼通紅,死命的將那小木門撞得嘎嘎作響,不大一會,那木門便“哢擦”一聲被撞開,露出了裏麵黑洞洞的空間。
“娘”,我爹和我一樣,拚命的喊了起來。
而我娘則進屋摸索了一會,一下子打開了屋裏頭的燈。
“建國,你快來看”,是我娘的聲音,顯得非常慌張。
我嚇得打了個哆嗦,生怕我娘看到了什麼驚恐的東西,連忙擠了進去。
這也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進奶奶這小房,隻見裏頭擺設非常簡單,一個神龕,幾匹黃布,上麵寫著許多奇奇怪怪的符文,之後就是一張木桌,一個椅子,角落裏頭擺了張小床,上麵用白布蓋著,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而我娘此時則拿著一張白紙,上麵寫著幾行字。
我當時還沒讀多少書,識的字也不多,但是,“我走了”三個字我卻認得。
我爹滿臉焦急的拿過白紙,才看了一眼就滿臉淚水,無聲哽咽著跪了下來,沙啞著聲音喊了聲:“娘!”
我娘也是泣不成聲,並排跪在了父親的旁邊,滿臉的悲泣。
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是,我並不傻,能感覺得到我爹娘心中的悲痛,於是走過去依偎在了他們身邊,被他們一把抱住。
“娃兒,你奶奶她,去了”,說到這裏,我爹抱著頭趴在地上痛哭起來。
而我娘則滿臉帶淚的站起身來,慢慢的朝著角落裏那張小床走了過去,伸出手來朝上麵摸了摸,之後跪在了那小床邊上。
也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終於明白奶奶這“我走了”三個字是什麼意思,也終於明白爹娘為什麼要這麼悲傷了,我甚至還想起了昨天奶奶不讓我跟她睡的事情,都有些懷疑是不是奶奶早就知道自己做這樣了。
因為,在我娘摸那小床上白布的時候,我分明看到,這白布下麵,呈現出了一個削瘦的臉龐。
“奶奶”,我也哭了起來,走到小床邊上,輕輕揭開了白布,隻見奶奶麵容安祥的躺在上麵,好像睡著了一般。
奶奶竟然死了!
這一夜特別的難熬,我們一家三口在奶奶的床邊跪了一夜,整個晚上,我爹都在流眼淚,沒吭一聲,等到天亮的時候我爹這才悠悠站了起來,紅著眼對我說:“娃兒,咱們來送奶奶最後一程。”
我點了點頭,之後便是我娘起身出了屋子,不大一會便帶著陳伯他們進了屋來,手裏拿著白色孝帶孝服,給我爹和我都穿了起來。
隻見陳伯緩緩走到小床邊上,跪著揭開白布看了一眼,之後又從我爹手裏接過那張白紙看了半天,最後才輕歎一聲,對跟在後頭的幾個後生說:“來,咱們送三奶奶最後一程。”
話音一落,這幾個後生就立馬抬著奶奶家大門進了屋裏,平放在地上,而陳伯又捧來一碗大米交給我爹,輕聲說:“建國,砸吧,砸了好讓三嬸安心的去。”
我爹跪著接過碗,輕輕點了點頭,紅著眼將這碗狠狠的朝地上砸了下去。
隻聽得“噗”的一聲悶響,我定睛看去,這才發現,那裝著大米的海碗竟然硬生生的倒扣在了堅實的水泥地上,連裂痕都沒出現一絲。
一看這情形在場所有人都是臉色一變,麵麵相覷起來。
在我們這裏,家裏老人過世之後,這砸米碗是必經的一道過程,稱為“滿福祿”,一般來說是砸得越碎越好,隻有這樣,老人才能安安心心的離開,不再與陽世有半點糾葛。
但是,眼前這碗竟然砸不破!
難道說,是奶奶不願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