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種流派的清談不論優劣,隻為各抒己見,傾力表達出己方境界對於世間萬物的相適度,試圖說服他人,以表明玄學最終的歸屬。
夏侯玄已經表明了“世上無鬼”的立場後,餘下便是貴無論和崇有論之間的辯論了。
一貴無論者道:“道者,無之稱也,無不通也,無不由也,況之曰道。天地本無形,老子曰:‘無’,名天地之始,由‘無’化天地,再化萬物,‘鬼’之一物,無形無相,正應為‘無’。其浮於天地之中,伺機投胎轉生,故人有魂魄。有此可見,世間有鬼。”
又一崇有者高聲反對道:“老子亦曰:‘有’,名萬物之母,萬物相合,自生為世,自生即為有。世間伊始,人丁零落,‘鬼’之一物,可謂依稀,若非自生,何以與如今萬千生靈相適?”
在雙方爭論不休之餘,莫綠悄聲問韓龍:“你認為哪一方更有道理呢?”
“在答複之前,我有一問想要請教你。”韓龍拋出了埋藏已久的問題:“討論這些玄學有何意義?不論崇有抑或貴無,孰勝孰負改變不了任何事,還不能當飯吃!”
“吃吃吃!”莫綠嗔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人雖為萬物之一,但卻能主宰萬物,正是因為人擁有無可比擬的高智慧。探尋生命的意義和本質,索引萬物變化之規律,以求心靈清明、超然世外,才不枉人生短短數載。若隻知吃喝享樂,又與雞鴨羊豬有何區別?哼,跟你說了也白說,你的榆木腦袋一定想不通我說的話!”
韓龍被莫綠嗆了一口,心中雖不服氣,但卻找不到任何言語來反駁,他知道莫綠此時看不起自己既無才華,又無本事,若是再少了誌氣,隻怕將一輩子被她看不起了。韓龍自從被父親趕出家門的那一刻,便已經喪失了所有的鬥誌,抱著得過且過的心態隻想著庸庸碌碌地過完餘生。而如今韓龍有了新的追求,眼前這個喜嗔無常的少女竟然讓他怦然心動,他願意為了她盡自己所能來改變自己,隻是為了讓她對自己刮目相看。
“綠兒,不知你更傾向於哪一方呢?”韓龍厚著臉皮問道。
莫綠“哼”的一聲,對韓龍愛答不理。
韓龍有點難堪,心道:“這丫頭是誰慣出來的臭脾氣?可我卻偏偏對她毫無抵抗能力,唉,真是上輩子欠她的。”
韓龍掃視著正在清談的每個人,揣測道:“此地隻有夏侯玄是見過麵的,但是若是貿然前去請教想必也是不肯,至於何晏又不相識……對了,我怎麼忘了小靜說過的話,他不是說過要想研習玄學,首先要明了‘三玄’之理,即學好《老子》、《莊子》以及《周易》。有了目標便不怕學不成了,哈哈!”韓龍心中暗喜,他向莫綠偷瞄了一眼,幻想著她與自己喜結連理的一天。
當夜,韓龍坐在庭院中乘涼,享受著晚風帶來的舒適。
“元騰!”夏侯徽來到韓龍身邊,同樣席地而坐,笑道:“在司馬府中生活還習慣嗎?”
韓龍回笑道:“感謝司馬夫人的盛情招待,在下在此生活十分愜意,隻是‘元騰’二字聽起來實在別扭,雖說我名義上是白馬寺弟子,但實際上我也不過是俗人一個,與其他平頭百姓並無區別,夫人直呼在下名字便好。”
夏侯徽含笑著點了點頭,“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司馬夫人,怎麼不見綠兒呢?”韓龍問道。
夏侯徽打趣道:“綠兒還在沐浴,暫不便與公子相見。”
聽說莫綠在沐浴,韓龍不由得心跳加速,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定住了自己浮亂的思緒,勉強笑道:“想不到司馬夫人對自己的侍女如此友善,允許她自由進出府門不說,這麼早便讓她沐浴更衣,毫無主從之別。恕在下直言,夫人對她簡直比親妹妹還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