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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靜月分手後,究竟是如何離開的茶館,又如何坐到了街心公園的椅子上,連師父自己都不清楚。此刻的他猶如一具丟失了靈魂的軀殼,又像一片飄落在地上的樹葉,空落而又孤寂。
“老伴,我該咋辦啊?”他喃喃地自言自語道。
“爸爸——爸爸——再玩一會兒,讓我再玩一會兒嘛!”遠處,一個小孩的叫喊聲如同一塊奶油,瞬間融化在蕭瑟的秋風裏。覓聲而去,師父看到了一個小男孩。此刻,那孩子正跟在一個男人的身後,一邊慢吞吞地走一邊苦苦哀求。
不覺間,淚水已模糊了他眼睛。
兒子從小就貪玩。每次下班回到家,李箐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下去找兒子。時間一長他也學聰明了,下班回來不再直接回家,而是先在院子裏轉上一圈,一準就能在哪個角落,找到那個不愛回家的淘氣包。
那時候,兒子最喜歡的地方有兩個,一個是院門外邊的沙堆,一個是院子後邊的健身場。非此即彼。他幾乎每次都能在這兩個地方找到兒子。聽到喊聲,兒子總會抬頭看他一眼,見他催得緊,這才慢吞吞地站起身,嘴裏還不忘央求他,“爸爸,讓我再玩一會嘛。”見央求無效後,這才挓挲著一雙沾滿沙子的小手,一步三回頭地跟他回家。他當然明白,孩子的自律就該從小培養,但他根本沒有落實培養的時間。
那段時間的他,忙得就像一隻飛舞在空中的蜻蜓,以至於總會產生出這樣的錯覺——自己就像一個趕腳的僧人,一天到晚奔波在外出的旅途中。想想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手裏的案子比狗身上的虱子還多,你說他該咋辦?
小時候兒子不僅貪玩,而且淘氣。因為他的淘氣,曾給家裏帶來過多少麻煩啊。直到現在他都不明白,兩三歲時候的兒子,為何會對自己的鼻子產生出如此濃厚的興趣。
一天晚上,他正在單位忙著弄案子,李箐突然打電話過來說,兒子把一片黃連素塞進了自己的鼻子裏,讓他趕緊回去看看。當他聽到電話裏李箐的聲音,已經顫抖得如同冬日迎風顫抖的樹葉,隻得撂下手裏的活趕了回去。
等他一陣風似得回到家,李箐此時已經哭成了淚人,兒子卻沒事人似的,用小手指著自己的鼻子,咿咿呀呀地說個不停,那意思仿佛在說,“爸爸你看,我把藥片藏到這兒了。”當時他打死兒子的心都有了。
兩人手忙腳亂地把兒子送到醫院,那粒藥片已經融化了大半。看到兒子被醫生按在床上,待宰的仔豬般無辜的表情時,他簡直又生氣又心疼。藥片取出來後,醫生嚴肅地批評了他們,說好在取的還算及時,否則藥片一旦進入氣管,後果將不堪設想。事後,他並沒過多責備李箐。他理解她的難處,一個人照顧孩子,既要做飯又要忙活別的,原本就不容易啊。
令他沒想到的是,藥片事件剛過不到倆月,兒子竟又舊病複發,把一顆瓜子塞進了自己的鼻孔裏。因為當時他在外地出差,李箐就沒通知他,一個人跑先跑後忙活了半天,才總算把瓜子掏了出來。等他出完差回來,事情過去已快一周時間了。
中國有句老話,叫作一而再不能再而三。這句話用在兒子的身上,顯然就不那麼靈驗了。瓜子的事剛剛過去沒多久,兒子竟然再一次將魔爪,伸向了自己的鼻子。他這次選擇的不是藥片,也不是瓜子,而是一粒石子。他把一塊溜光圓滑的小石子,再次塞進了自己的鼻孔裏。那天,當他接到李箐的電話,頂著滿頭大汗從外麵回到家,兒子還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指著自己的鼻子讓他看呢。當看到兒子的鼻子被那粒石子撐得如同豬尿泡般透明時,他簡直是又恨又愛。恨他的屢教不改,愛他的呆萌無知。好在石子比較大,他和李箐沒費多大周折,總算把它弄出來了,才省了再次去醫院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