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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貓頭鷹的叫聲猶如嬰兒的啼哭,一聲一聲隱沒在濃重的夜色之中。兩個失意之人懷揣著各自的煩惱,把眼前酒宴當成了相互傾訴的舞台。

半瓶酒下肚,話匣子也就此打開。

“沒想到啊,你小子能有這份福分。”喝完一口酒,石秀俊咂吧了兩下嘴後說,“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無福之人跑斷腸啊。”

“我能有啥福份?身上有多少虱子,隻有我自己清楚啊。”師父聞聽感歎道。

“你能有啥愁事?有官飯吃,有退休金拿,還養了個能幹的兒子。你啊,就擎等著享福吧!”

“別提那熊孩子,提起他我一肚子氣。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當初生下來就丟進尿壺了。”

“秀峰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現在哪兒都好,就是沒以前實誠了。怎麼著,跟我還隔著一層肚皮呢?”

“老哥,要是跟你隔肚皮,今天我就不來了。”師父用手拍了拍桌子,大聲說道。

“那你跟我說,今天你到我這裏來,是不是為了兒子?”

“一半一半吧。怎麼,來看看你不行嗎?”

“哎——這話我愛聽。怎麼,曉亮又惹你生氣了?”

“嗨,別提了。”師父擺了擺手說,“自從他媽走後,就沒正經和我說過話,你信嗎?”

“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可啥都告訴我了。”石秀俊端起酒杯和師父碰了碰,然後舉到嘴邊繼續說,“能退就退吧,還賴著幹啥?再者說了,嬸子還能活幾年?不趁她在多陪兩天,到老你就後悔吧。”

石秀俊的這一句話,委實讓師父吃了一驚,啥都告訴是什麼意思?難道兒子把案子的事也說了?但當聽到石秀俊說到自己的退休,才知道是自己領會錯了,於是接話說,“我何嚐不想退休啊,可是……”

“可是啥?哪兒來的那麼多可是!別人天天都在盼的事,怎麼到你頭上就變得那麼嚇人?看來曉亮說對了,你就是不想退休。今天你要好好跟我說道說道,心裏究竟想了個啥?”

“我能想啥?啥也沒想。”

“真的沒想?莫非你現在是大領導,怕退下來待遇低?”

“我哪是啥領導,大頭兵一個。”

“這不就結了?那你還擔心啥?”

“手裏頭上的案子不是沒結嘛。”

“案子要是永遠結不了呢?”

“結不了?那我該退還得退嘛。”石秀俊的步步緊逼,竟讓師父一時亂了分寸。他明白石秀俊是在用這種辦法把他的嘴堵住,好讓他打消找兒子的念頭。莫非兒子走的時候對他有所囑托?或許真有這種可能。既然兒子已知道他回來的事,就一定能猜到他會到果園來。如果真這樣的話,事情就難辦了。倘若石秀俊一直不說出兒子的藏之的地,那他這趟豈不是白跑了?不行,得想個辦法讓他把兒子的去向說出來。想到這裏他說,“其實,我和他的矛盾並不在退休上。”

“那是為啥?”見師父說出了實情,石秀俊眯起眼睛望著他問。

“他曾離開家很長一段時間,這事你聽說過吧?”

“聽嘉木說過。聽說一個人去了深圳,這孩子的心真夠大的。”

“他其實一直在恨我呢。”說這話時,師父的聲音有些顫抖。說完,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這麼多年了,這件事像塊石頭一樣壓在我心裏,讓我……哎——他媽沒了,我心裏也不好受啊。”

“曉亮他媽是哪年走的?”

“他去深圳那年。”

“哦,那我明白了。”石秀俊撓了撓頭說,“原來這裏還有好多事呢。你也甭急,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是個好孩子,就是脾氣倔了點兒。跟你一樣。見麵好好跟他談,不許再發脾氣。”

“關鍵問題是連他的麵我都見不上,怎麼談?”

“你真不知道他在哪兒?”

“要知道我還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