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起潛飛身上馬,隨即由掌牧官遞給他一支鞭子。一看這鞭子是用白色的皮條編成的,安裝在一根八寸長的、雕著花紋的象牙柄上,帶著白馬鬃做的纓子,他又在心中讚歎起來。他還沒有來得及揚一下鞭子,千裏雪已經開始按照他心中所想的方向,緩步跑起來。它跑得那麼平穩,使騎馬的人仿佛覺得它不是在坎坷不平的路上跑,而是走在極其柔軟的地毯上。高起潛輕輕地把鐙子一磕,千裏雪立刻像箭一般地向前飛去。他隻覺得耳旁的風聲呼呼響,樹木一閃一閃地向後倒退,簡直像騎著一匹神駒在騰雲駕霧。不提防前邊出現了一道深溝,約摸有一丈七八尺寬,兩岸陡削。高起潛想勒馬已經來不及,心中猛一涼,驚慌地小聲說:“完了!”就在這“完了”的刹那間,千裏雪平穩地騰起空中,簡直像滑翔一般地飛過了深溝,輕輕地落在對岸,繼續前奔。高起潛不由得連聲說:“哎,好馬!好馬!”隨即從前額上擦去了大顆冷汗。
跑了大約五裏路,高起潛才餘興未盡地勒轉馬頭。一回到盧象升麵前,還沒下馬,他就尖聲高叫:“啊呀,盧尚書,總督大人,真是好馬!真是好馬!”跳下馬以後,他接著說:“這簡直不是馬,是一條騰雲駕霧的白龍!一條白龍!”
盧象升愉快地笑著說道:“高公公太過獎了。”
這時掌牧官親自牽著千裏雪在廣場上踴跳。它的極其潤澤的白毛在陽光下銀光閃閃,而它的嘴唇、鼻頭和眼圈,都是淡紅色的,呈現著青春的美。高起潛斜著眼向千裏雪端詳一陣,咽下去一股口水,轉回頭來,笑嘻嘻地望著盧象升說道:“我雖然也有幾匹好馬,但是同盧大人的馬比起來,都成了駕馬。看著盧大人的這匹白雪,不勝豔羨之至。”
“不是‘自雪’,是千裏雪。”盧象升笑著糾正說。
“啊,是千裏雪。高雅!高雅!怎麼不叫它白龍駒?”高起潛問道。
左右的人們都忍不住暗笑。盧象升忍著笑說:“白龍駒這名字雖然不錯,隻是有點俗。再說,它不是公馬,是母馬。”
高起潛自知失言,故意縱聲大笑,解嘲地說道:“嗨,嗨,我忘了公母啦!”他走過去揭開馬的嘴唇,看看它的牙齒,回頭說:“才六個牙,口還嫩著哩!總之,我很少遇到這樣的好馬,太叫人喜歡啦。”
一位幕僚給盧象升使個眼色。盧象升恍然明白了這太監的意圖,不由得產生了厭惡和憤慨情緒。他平日深恨一班監軍太監們都慣於招權納賄,克扣軍餉,不幹好事,心裏說:“哼,可惡,竟想要走我的愛馬!”於是他冷淡地笑一笑,道:“總監大過謙了。你出則代皇帝監軍,人則侍天子左右,何必在擔任監軍的時候在我這兒選馬,憑借你的身份,即便是皇上禦馬監中的禦馬,你想要哪一匹還不是隨手牽來?”
高起潛感到尷尬,但仍然不死心,厚著臉皮說道:“我雖然也有幾匹好馬,但都不十分愜意,故一見尚書大人這匹千裏雪,不覺豔羨。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