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解鈴係鈴(1 / 2)

玉文低著頭,一步一步的走著,沉默不語。白玉英看了他一眼,輕笑一聲,問道:“如何?可有想到什麼?”玉文抬頭看了白玉英一眼,搖了搖頭,欲言又止。他低下頭抿了抿嘴,似乎不說出來便不甘心一般,他又抬起頭看著白玉英,說道:“十年前,司徒重黎向當今聖上進獻了一幅寶塔的設計圖,一躍成為了國師。同一年,溫家被人舉報有謀反嫌疑,進而在溫家查出私製龍袍一件,兵器數萬。聖上大怒,一舉滅了溫家滿門。都是十年前,此事也太過巧合!由不得我不將這兩件事情聯想到一起。此事白兄怎麼看?”白玉英搖了兩下折扇,語氣微微有些冷淡:“便是你預料的不差,你又能做什麼呢?”玉文用一雙清亮的眼睛看著白玉英,眉頭緊蹙,嘴唇緊緊的抿成一條線,聲音裏有無法抑製的憤怒:“我隻是想知道始作俑者是誰,溫家幾十條人命枉死,我卻連殺人凶手都不知道是誰!”白玉英道:“還是剛剛的那句話,知道了凶手之後,你又能做什麼呢?報仇麼?還是去向皇帝討一個公道?若是想要報仇,我勸你早早放棄。司徒家勢力龐大,根本下不了手,若能下手,你們何至於現在還在苦苦的躲避司徒家的搜捕?莫要臨到頭仇沒能得報,還把自己的小命也搭了進去。若是想要討個公道,我也勸你放棄。你那公道向誰討,隻能是當今聖上,而溫家的案子恰恰正是當今聖上所判。你要去討公道,便是要告某人的狀,而你告的不是別人,正是當今聖上。正如‘群芳院’的老板娘所說,皇帝陛下金口玉言,怎能有錯?而你又正是溫家餘孽,命運會怎樣,也是可想而知。”玉文緊緊的咬著唇,一把揪住白玉英的衣領,用幾乎是喉嚨裏吼出來的聲音說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依你看怎樣才可行?我又能做什麼?我又算什麼?幾十條枉死的冤魂啊!到最後就隻剩下我一個,而我想要為他們做點事情卻也做不到。”說道最後,他漸漸的低下頭,聲音越來越低沉,仿佛要哭泣一般。

白玉英輕不可聞的歎了一口氣:“死了的人已經死了,而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活著。把死人的債壓在活人的身上,這種事情本來就不公平。你為什麼不讓自己活的輕鬆一點?”玉文抬起頭,他並沒有哭,他鬆開緊緊揪著白玉英衣領的手,聲音嘶啞的有些可怕:“我沒有辦法,我做不到啊!溫家就那樣從我的眼前消失了,我沒有辦法無動於衷。我很想他們,想到想讓他們都活過來,即使逆天,即使付出再大的代價,我也想要一切都回到從前的樣子。”白玉英忽然沉默了,動了動嘴,低垂下眼眸,說道:“你累了,回去休息吧。”

兩個姑娘早已在客棧等了他們很長時間,見到他們走進客棧的大門,連忙起身迎了上去。杜瓊琚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埋怨:“你們兩個怎麼回事啊?兩個大男人把我們女孩子扔下不管,也不知會一聲,還算不算男人啊?”她忽然皺了皺眉,將臉湊近玉文和白玉英用力嗅了兩下,又連忙離的遠遠的,用衣袖遮住口鼻,不悅道:“說!你們兩個上哪裏鬼混去了?身上一股胭脂俗粉的香臭味。把我們扔下,不會是為了幹那檔子事吧?”白玉英道:“在下已心有所屬,斷然不會做那樣的事情。”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一直在看著尚善水。尚善水與白玉英目光相交,便立刻移開了視線並且低下了頭。杜瓊琚點點頭,說道:“白大哥我是信得過的!我信不過的是這家夥。”說罷,拿眼睛瞟著玉文。玉文盯著杜瓊琚的眼睛,淡淡的說道:“我今天也才發現,原來我是這樣一個不可信的家夥。我今天心情不好,我要先去睡了。”隻留下這兩句話,便徑直的從眾人身邊走過,進入自己的房間。杜瓊琚莫名其妙的看著那扇關緊的門,向白玉英問道:“他今天怎麼了?”白玉英隻是淡淡的微笑著,輕輕搖了搖頭。

夜已深,玉文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虛空,他看到那裏有無數冤魂滿臉血汙的在向他哭訴,那其中有他的爹娘,也有徐伯,他們一步一步的向他走進。玉文連忙捂上眼睛,他不是害怕見他們,而是害怕見到他們眼中的哀傷和冤仇。可是他捂上了眼睛,耳邊卻回蕩起“群芳院”的老板娘和白玉英所說的那番話。他禁不住在心裏冷笑起來,嘿嘿!什麼老天自有公道!分明就是蒼天無眼!又輾轉反側了一會兒,隻覺得這房屋中的空氣極其憋悶,便想起來出門去喘口氣,誰想剛一拉開房間的門,迎麵便對上了一張清麗脫俗的美麗麵孔,玉文驚奇的睜大了眼睛,脫口便叫道:“仙女姐姐!”尚善水從玉文進入客房時便一直在他的門口徘徊,她心中實在放不下,今天玉文的樣子確實很反常,與往常是絕不一樣的。有心想問他發生了什麼,卻怎麼也說不出口,眼看著他掩上了自己的房門,也隻能在心中無奈的歎氣。可是又放心不下,怕他做出什麼傻事來,便一直默默的佇立在他的門口。此時見到玉文出來,尚善水鬆了一口氣,微微笑著,說道:“還記得嗎?你小的時候見到我一直叫我仙女姐姐,即使我說我不是,你也固執的叫我仙女姐姐。”想起往事,玉文也露出微笑:“是啊,若非仙女,否則人間哪有這樣的絕世姝麗?”尚善水淺笑著搖了一下頭,道:“可是現下我再見到你,你卻再也不叫我仙女姐姐了。”玉文歪頭想了一下,然後把手放在尚善水的頭上,用手測量了一下尚善水的身高,又給自己測量了一下,然後笑說:“那時候,我需要仰頭才能看見你的臉。可是現在我隻需微微低頭,便能看見你的所有。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已經長大了呀!”是啊,尚善水微微抬頭看著眼前這個比她高出半個頭的男人,多少次,她看著他從出生到長大成人,再到死亡。無論她多麼不願意,她終究阻止不了時間的流逝。而她,身為一隻鮫人,雖然擁有很長時間的生命,卻也無可避免的終有一天要走向死亡。時間這東西實在太過殘忍,一切事物都會在它的蹉跎下麵目全非。她不禁喃喃念道:“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玉文輕聲說道:“《莊子》一篇裏的《知北遊》啊!其實我很喜歡老莊的處世之道,可惜,人生在世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老莊一樣看的那麼淡然灑脫。”然後他輕笑了一聲,裏麵包含了許多苦澀。尚善水有些憐惜的看著他,然後說道:“你剛剛是不是要出去?我可以陪你嗎?”玉文愣了一下,然後點頭笑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