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再次乘上白鳥,決定返回丹陽城。在途中玉文反複咀嚼著陸吾最後所留下的那首詩,始終不解其意,頓時大為困惑,人也恍了神,連杜瓊琚叫了他好幾聲都未曾聽見,直到杜瓊琚重重的拍了他的背後一掌,這一掌好生有力道,差點讓玉文吐出一口老血來!玉文臉上是大大的不滿,皺起眉看著杜瓊琚:“做甚?”杜瓊琚也是不滿,嘴一撇,說道:“你還不高興嘞?我都叫了你幾聲啦?半點反應也無!想什麼如此出神?”玉文想了想,卻搖了搖頭。杜瓊琚秀眉輕輕一蹙,隨即展開,說道:“有何煩惱不妨說出,我們這麼多人或許可以為你解答一二。當然,是在你想說的前提下。”尚善水看著玉文輕聲開口:“可是因為陸吾上神最後所留下的詩?”玉文點點頭:“正是。”尚善水道:“此詩並非陸吾所作。”玉文不禁奇道:“不是陸吾!那是……”“是一僧人所作。”白玉英自打離開的那一刻開始就一直很奇怪,默不作聲,眼底悲傷甚濃。此刻開口說道,“唐時,有一僧人法號圓觀,居於慧林寺,與隱士李源交好,兩人相約同遊峨眉。在路上的河邊遇到了一個孕婦,此時圓觀說道,‘此婦人姓王,是某托生之所,遇到便再也躲不開了。’於是與李源相約於十二年後的中秋月夜於杭州天竺寺外相會。當晚,圓觀果真圓寂,而那名孕婦也順利產下一子。十二年後,李源如期赴約,見一牧童唱道,‘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不要論。慚愧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長存。’李源於是便知道了此牧童即是圓觀的後身。但是牧童說道,他塵緣未了,不能久留。然後唱道,‘身前身後事茫茫,欲話因緣恐斷腸。吳越江山遊已遍,卻回煙棹上瞿塘。’唱完便離去了。”玉文點頭說道:“原來如此。但這個故事看起來是圓觀和尚對李源深厚情誼的報答,與咱們似乎並無關係。”白玉英輕搖頭:“非也。實際上,圓觀告知李源此事,是讓他相信生命的輪回,相信三世因果。”玉文聽罷,一隻手撐著下巴,低著頭似是在思考什麼,隻聽他輕聲說道:“三世……輪回……三生石……”忽然抬起頭來,一雙清亮的眼睛看著他們,似乎明白了什麼,“是了!陸吾上神是想告訴我們,若是想知道一些事情,便需要去到鬼界的地府中那三生石畔去尋找,去解惑。”聞言,尚善水看著玉文,問道:“那你要去嗎?”她仿佛大海映著星光般的眼睛閃亮亮的,有些擔憂,又有些期待。白玉英聽聞此話,猛然抬頭將眼光死死地盯在玉文的臉上,仿佛很怕他的頭輕輕一點。
隻見玉文卻是輕輕搖了搖頭:“不了。前世今生什麼的,雖然好奇,卻並非一定要知道。我現在有更加想要做的事情,這件事情若是不完成,其他的事情我是什麼也不會想要去做的。”杜瓊琚蹙眉說道:“神女的梳妝鏡對你就那般重要?你究竟想要做什麼?”玉文用一雙清亮的眼睛看著她,卻隻是淡淡的笑了一下,並不回答。杜瓊琚覺得,玉文剛剛的笑容中似是有許多的無奈和悲傷,她想要問,卻又覺得話到口邊什麼都說不出來。白玉英向遠方望了望,說道:“我們就快回到丹陽城了,現下還有一些時間,一路行來甚是勞累,不妨休息一下,到了地方,白鳥自會叫醒我們。”玉文打了一個哈欠,說道:“甚好。”說罷便臥倒睡去。他似乎夢到了什麼,眉頭不自覺的擰在了一起。
……
在夢中,玉文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那個自己身穿錦衣華袍,頭戴玉冠,唇紅齒白,腰間配著一對製作華美的雙鯉魚玉佩,更增添幾分溫潤之氣,好一個翩翩佳公子!一個婢女站在他的身邊,玉文仔細看了看那婢女的麵容,原來還是上次夢境中的那名婢女。隻是這一次他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繼續這個夢,可夢中這個少年是自己嗎?玉文不禁苦笑,不知這夢何時是個頭啊?隻聽這婢女說道:“少爺,老爺已經差人叫過你多次了,您次次找理由避而不見,實非長久之計啊!”隻聽夢中的自己輕輕歎了一口氣,說道:“你說的對,確實非長久之計,我這就去找爹爹。”少年剛走了兩步,隻聽身後的婢女怯生生的叫了一句少爺。夢中的自己停下腳步,回頭看那婢女,問道:“何事?”婢女閉嘴搖了搖頭,想了想,還是開口說道:“說實話,婢子並沒有經曆過情愛之事,所以不懂那些刻骨銘心的山盟海誓。但是,人是人,若是與非人族之物結合,婢子也認為確實有違天倫。”夢中的自己眼中悲傷彌漫,緩緩開口說道:“連你也如此說……罷了,你去好生照顧她,我去去就回。”
房間裏,一個麵目威嚴的中年男子正等著夢中的自己。玉文看見夢中的自己輕輕的走過去,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爹爹。”中年男子怒道:“你還知道我是你爹?”夢中的自己低下頭,說道:“是孩兒不孝。”中年男子重重的敲了一下身邊的桌子,說道:“璿公主幾次來找你,你都推脫不見,日日隻守在那荷花池畔,成何體統!”隻聽夢中的自己低聲答道:“爹爹,我本就不喜歡璿公主,終歸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她的一片深情,今生注定隻能相負。”中年男子眉頭皺在一起,強忍下怒意,說道:“好!很好!你不喜歡璿公主。那你又喜歡誰?荷花池裏的那隻鮫人麼?我問你,一條魚怎麼傳宗接代?”這時,夢中的自己抬起頭來說道:“古人雲,發乎情,止乎禮。真摯的情愛,並非定要做巫山雲雨之事。她陪著我,我守著她,這便夠了。”中年男子怒意大盛:“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有沒有考慮到你年邁的奶奶?有沒有考慮過我與你娘?”夢中的自己又緩緩的低下頭,垂著眼眸,藏於袖中的手緊緊的握成了拳,直到骨節發白。他一直是極孝順的,從小到大,他沒有違逆過父母,隻有言聽計從。對於長輩的教誨他從來都是恭敬聆聽。隻有這一次,他是那麼的想遵從於自己的心。中年男子見他不說話,更加惱怒,吼道:“來人!”隻見從外麵進來兩個家仆,恭恭敬敬立於門旁,等待著中年男子的吩咐。中年男子眼神淩厲的看著自己的兒子,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失望,然後他說道:“把少爺帶到祠堂裏,讓他在先祖的麵前好好的思過。你們兩個守住門口,不準給他飯吃,十二個時辰之後再帶他出來。”“爹爹……”夢中的自己失聲叫道。玉文看到自己被那兩個家仆帶走,帶到祠堂裏,然後一把鎖重重把門拴上,世界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