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靈堂,總是應該帶著點悲切的抽泣聲。但這個靈堂,總是詭異地安靜,偶爾有悉悉索索的聲音,那是有人在動而已。最安靜的時候能聽到紙錢燃燒時的輕微響動。
陳文武的兩個女人和子女坐右,另一個女人坐左,相互成對峙局麵。都一言不發,二姨太沉穩的表情。而另外兩個女人和她們與陳文武的子女,除了李姓的大姨太,其他人都帶著敵意與二姨太對視著。“二姨太”忽然淡淡一笑,帶著點嘲弄的語氣:“陳文武的兩個女人,就這樣。”輕輕地說完,那女人仿佛是哀歎了一下,不知是為自己還是為陳文武惋惜,就起身離開。她身後兩個一米七坐右的黑西裝保鏢緊跟在她身後。
“許靜。你何必呢,讓兩個孩子也跟著你胡鬧。”待到紫衣女人離開,李姨太一聲歎息,“她回來,不是為了和我們爭什麼的。你看看她的能量,和文武鬥了好多年都不相上下的薑輝耀在她眼裏根本連人都算不上。這些年,若說是陳文武拋棄了她,倒不如說是她拋棄了文武。文武這點家業,她想來也沒什麼興趣。她其實也挺可憐,她來看一眼自己死去的愛人,你就讓人家安生一點吧。”
“她那個樣子,像是悲傷麼?”許靜不滿地癟癟嘴。
“你覺得她不傷心,因為她的火候高,你看不出來。同樣我也看不出來,打她既然肯為文武報仇,那就不會對文武的死無動於衷吧。”李姨語重心長地說道,轉過去的眼神裏卻流露出一絲不屑。
她和許靜不一樣。許靜當年是深甽的名門閨秀,婚姻雖然不順利,但那個現在已經死去的丈夫也是當年深甽商會裏排得上號的商界青年才俊。其後又做了陳文武的金絲雀,可以說她安逸舒適的一生幾乎無波無瀾順風順水。到了四十多歲的年紀依然是一副大小姐脾氣,心胸說不上狹隘,卻容不下半分情緒藏在心裏。
李茹絮和她不一樣,小小年紀因為受不下山村的窮苦日子和將要贏取自己的村長那個醜兒子逃到城市。一個沒文化漂亮女人能做的職業她都做過,毒賭黃行業都曾經留下她的身影,她不懂肮髒與道德,隻是為了更好的生活,一路攀爬。直到遇上剛剛發家的陳文武,一翻心機曲折,終於如願以償地做了貴夫人,安靜地享受起富貴生活。她吃過苦,受過辱,當過玩物,用一個漂亮女人的方式拚搏過。人生閱曆完全不能和許靜相提並論。雖然在金絲鳥籠裏安詳了不少年月,但她當年的心機閱曆沒有落下。遇事想得也比許靜多。
如果不是顧及著有一個對陳文武忠心耿耿,絕對不會偏袒任何一方的江水泉,還有許靜身後的雖然不被陳文武放在眼裏,卻對李茹絮多少有些威脅的老父親。李茹絮在陳文武死後,第一個拉下馬的就是這個要和自己平分遺產的許靜。現在來了個絕對深厚過李茹絮周圍任何人的上京女人,李茹絮就把自己的心隱藏得更深了。
“你別忘了,不管她是不是有心和我們爭。陳文武在醫院立遺囑的時候可是讓我們三人一人分去三成財產。難道她能把這幾億的資產全都吐出來。“許靜似乎一抱怨起來就沒完沒了,“還有。我就想不通,為什麼陳文武要拿出一成財產平分給江明旺,江水泉,刀疤,丁三這四個人。”
李茹絮像個大姐一樣安慰著許靜,其實她的年齡比許靜小上不少,隻是進門比較早,法律上也是陳文武唯一的正妻。所以在平時外界都叫她大姨太,在家裏也如同姐姐般照顧著許靜。她不喜歡任性的許靜,但為了讓陳文武覺得自己有這麼一個正妻真是三生有幸,為了許靜真正把自己當姐姐,為了可以借用許靜家裏算不上龐大卻也比較富有的勢力。李茹絮這些年來一直把自己隱藏得很深,久而久之的,似乎自己都忘了自己本是個什麼樣的人。本來,陳文武不死,她就是一輩子做了這個賢妻良母。
但世事難料,如今,她蟄伏在心中的黑水潭又躁動起來。
許靜似乎是習慣了這麼多年來李茹絮對她的寵愛和忍讓,對這個名義上的姐姐也不怎麼尊重。好起來的時候就對李茹絮好得不得了,脾氣一上來可以指著李茹絮的鼻子破口大罵,但李茹絮都為了自己在陳文武心裏的地位忍了下來。反正過了那一當口,或者被陳文武黑下臉來一陣訓斥,許靜又會真的像個妹妹一樣到李茹絮麵前來撒嬌。加上三人家醜不外揚的原則,李茹絮雖然偶爾受點委屈,也不至於丟了做大姐的尊嚴。
不過,將來,李茹絮再也不想寵著讓著許靜這個老賤人了。所以她不滿足於那三成遺產,雖然奪過許靜那份遺產可能性不大。但近些日子,李茹絮的腦子已經徹底活絡起來,地位不僅是金錢可以決定。在關鍵時候,自己隻要坐穩了陳家掌事人的大姐位置,讓江明旺和江水泉兩個最忠心與陳文武的人不說對自己馬首是瞻,隻要保持著對自己的尊敬,就基本有了當年陳文武一半的權勢,許靜,哪裏還用放在眼裏。
這些日子一直感慨著自己有個好大姐的許靜,哪裏想到,自己肩膀上的那隻玉手,其實比毒蛇還毒。
走出殯儀館的江水泉,沒有因為自己精湛的演技而沾沾自喜。反而,此刻他心中有種沉痛的感覺。也許是為了陳文武,也許是為了自己。真的,江水泉是一個很有天賦的人,他已經發覺,自己的改變其實和陳一素一直以來的影響有關,不然自己一個從山村出來的人,雖然自私一點,手上沾染過人命。但也決然做不到這麼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