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渙梔好奇挑眉:“可是有許多故事了?”老板娘道:“那是自然,這塞外的故事最是說不盡了,鬼怪的有,神仙的也有,最多的,還是關於人的了。人的故事,方才是最有趣的。”
微淡搖頭而笑,沈渙梔溫婉柔和:“我對鬼怪神仙不感興趣。”睥睨了她一眼,老板娘開懷;“那你是想聽我講人的故事了?”沈渙梔又搖頭:“我害怕。”“怕?怕什麼?”老板娘疑怪。“戰爭拉響了,您知道嗎?”沈渙梔輕而易舉地扯到了戰事上,老板娘輕描淡寫道:“淩天一切順利,你無需擔憂。”頓了頓,老板娘一針見血:“沙場上可是有你的男人?”沈渙梔突然笑了:“是。”心裏也不禁感慨老板娘的眼光通透,一眼看穿。
老板娘的臉陰沉了下來,皺紋溝壑也顯得更加明顯:“又是一個為著打仗來寧關的女子。”沈渙梔訝異,剛要開口問,老板娘略微粗礪的手指輕輕一指向不起眼的客棧角落,沈渙梔循著方向望去,看到一個素衣女子,頭發簡易地一盤,一隻銀釵插在發間,背影蕭條而落寞。
“那是……?”雖然心下已有了答案,沈渙梔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老板娘輕輕一聲歎:“她的丈夫在寧關打仗,是來尋夫的。”沈渙梔心裏驀地一緊,擱下手中的酒杯,走向女子;“姑娘。”那女子一抬頭,看到沈渙梔後,狹長的眼裏盛了陌生與狐疑:“你是?”老板娘冷哼了一聲,解釋道:“與你一樣,為了個男人冒死來寧關的。”女子聞言,突然一喜,漠然的臉上盛滿了笑意:“真的嗎?太好了。你的丈夫在軍隊裏是什麼職位?”沈渙梔聞言啞然失笑。
沒有想到與這個女子的第一個話題居然是軍職,女子帶著些許期待,又壓抑著激動的心情,可見她的丈夫地位一定不小,人性果然還是虛榮的。
“他——小小頭目罷了,也並沒有什麼職位。”
沈渙梔沒有撒謊,庭城隨軍行,卻未取代大將軍的職位,在軍中卻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如今她的身份尚且需要保留,這樣的回答自然是相宜的。
女子愣了一愣,然後終於難掩得意之色:“我的夫君封了士呢。”沈渙梔聽著,抿唇淡淡柔柔笑,星河按捺不住,許是看不慣女子的洋洋神色,嗤笑一聲:“士而已,不值一提。”女子聽著,臉上的笑僵了一僵,看向沈渙梔的眼色多了一分敬畏:“難道……啊,是妾身冒犯了,敢問您?”沈渙梔一個眼色攔住了星河,對著女子笑了笑:“莫要聽她胡謅呢。能封士自然也是驍勇善戰,想你丈夫一定立了不少戰功吧!”
神色略微放鬆下來,女子不禁又喜滋滋笑起來:“哪裏哪裏。”
沈渙梔卻不緊雙眉微微一凝,天下已太平許久,戰事極少,她的丈夫哪裏有機會封士呢?正想著,柔柔笑:“敢問您的夫君是如何封士的?”女子看著她,湊近了,小聲道:“你還不知道吧?我告訴你哦,縣太爺那裏,花上幾兩銀子,便能給自己的夫君買上個好前途!”
竟然如此!
沈渙梔正暗暗吃驚,星河眉心一緊,冷哼了一聲:“原來是這樣,真不明白,這樣買來的爵位,有什麼值得炫耀的。”女子微怔,疑問地看向沈渙梔,沈渙梔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我這個丫頭不懂事,她性子衝,哪兒曉得這世道裏我們這些女子又有什麼辦法呢?這樣的事,自己不做,也有別人來做,難道白白便宜了他們?你說的話我記下了,謝謝你與我說這些。”
女子眉宇間也略微凝重:“是啊,現下不太平,我們也隻能依靠著男人了。”說完,女子抬頭,心事重重地看向星河:“姑娘你還年輕,不曉得人間險惡,我夫君人老實,沒個一官半職的,在軍裏可要怎麼好啊!”她聲音柔軟,字字懇切,沒有半點責怪的意思,星河張了張口,還想反駁什麼,卻被沈渙梔狠狠瞪了一眼,也隻好閉了嘴。
“如今戰事如何,我聽說,王好像……”沈渙梔言此,戛然而止,她恐怕沒有勇氣將另一半話說完了,女子一抬眸,先是驚詫,然後垂下眼簾,湊近了壓低了聲音,道:“你知道的倒多,邊疆人都知道了,前一陣兒在西坡嶺那一戰,領頭兒的像是被俘。天下都知王西征寧關,不知道是不是……”沈渙梔本能地脫口而出:“不會的!”女子低頭歎了口氣,眉宇間盡顯愁態蒼涼:“誰想如此?我也是怕罷了。”沈渙梔稍稍平複了心緒,便迫不及待道:“王英勇無敵,萬萬不會落入敵手!”女子憐憫地看著她,幾乎殘忍開口道:“你恐怕也是擔心自己的夫君吧?我又何嚐不是!我的夫君也在軍中,在這兒這麼久,我都找不到他絲毫痕跡,難道我就不揪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