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死了,當天就被我伯伯嬸嬸張羅著下葬了,就與我娘葬到了一起。而我爹則是要在家裏停柩三天。
當晚我就為我爹穿麻戴孝。
空蕩蕩的屋子裏,一下子變得冷冷清清。我哆嗦著,一個人藏在家裏的桌子下麵,看著我爹的棺材,還有靈堂裏我爹的遺照,心裏害怕得緊。
屋裏隻點著兩根白蠟燭,慘白慘白的,看得人心慌。
那蠟燭就點在我爹遺照前麵的香爐裏,那爐裏還插著香。
嬸嬸叫我今晚要大哭一場,說要哭得十裏八鄉的都能聽到,因為這樣才能顯得我有孝心。可是我之前已經哭了多次,當天也沒有吃飯,再沒有力氣哭了。
而我也恨死了我爹,要不是我太年小,我真想一走了之,再不理他。怎麼會為他哭喪?
嬸嬸還跟我說,白蠟燭要是點完熄滅了,得趕緊給換新的上去,不然的話會不吉利。
我不敢不聽她的話,因為日後我就要去她家住了。
嬸嬸嫌我晦氣,說是我克死了家裏人,要我去她家時,要先用艾草洗身,再跨火盆才能進她家。
屋內本沒風,不知道為何,那蠟燭突然間閃了幾下,就滅掉了。我戰戰兢兢地走上去拿新的點火,就在這時,突然間看到我爹的眼睛眨了一下。
我嚇得再也不敢到那裏去,一個人就瑟縮在桌子底下過了一晚。
第二天,村裏的親戚們正在幫助料理爹的後事,這時候,來了幾個人。
我認得他們,為首的是周大娘,她是村裏唱大戲的。
其實我們村裏的這個戲班子,並不是隻為我們村服務,那樣的話養活不了這麼多人。
而是到鎮上、到縣裏的其他鄉村去,給那邊廟裏的神們唱戲。
什麼觀音誕、佛祖誕,或者是村裏有什麼大事,都會請戲班子來唱一兩台戲,鬧鬧氣氛。
周大娘是戲班的老板,四十歲上下,徐娘半老的,過來將我拉到一邊,說我爹以前在戲班子裏做事,她們這一次來是要拿回戲班子分配給我爹的戲服,還有一把銅做成的鑼。
我爹之前就是給戲班子敲鑼的。演戲時,拿著那麵鑼,就著節奏敲,這個沒有多少技術活,隻要記熟悉了就行。
掐指一算,我爹去戲班子找活幹,已經三年有多!而我清楚地記得,他就是接了戲班子的活後,開始沒命地瘋狂酗酒的。
這些東西不是我爹的東西,我當然沒有說不行。
周大娘拿走了那些唱戲的東西,然後又對我說,希望能夠借我爹的屍體一用。
我納悶問為啥要借屍體。
周大娘指指旁邊站著的吳小芬說,她要演一出戲,叫《武鬆殺嫂》,需要用到我爹的屍體。
我默言不語,因為從來也沒有聽到有死人去演戲的。
吳小芬閃動了幾下那漂亮的眼睛,說她在這部戲裏演的是潘金蓮,我爹去演武大郎。
我雖然年小,可也不好欺騙,我就怕他們拿我爹的屍體去做壞事。
吳小芬最後對我說,小妹妹,其實是這樣的,有一個大老板專門來我們村看大戲,說要所有的東西都是真的。
他給了一大筆錢,所以隻能給他看真的死掉的武大郎。
就是說當武大郎喝下那杯毒酒死後,必須是個死人去演。
看我還是沒有作聲,周大娘以為我不同意,就問我,說如果我答應了的話,她可以給我一些錢。
我家就剩下我一個女娃了,今後可能就要去嬸嬸家裏住。想到嬸嬸那副嘴臉,我就不樂意了。
我突然就有一個想法,於是我就小心地對周大娘說,我不要錢,就讓我跟著學戲成嗎?
周大娘憐愛的撫摸了一下我的頭,說苦命的娃,我怎麼會不同意呢?她說著就流下了幾滴淚水。
當下就說好了,第二天他們就會派人來接我爹的屍體。
次日晚上,村裏的戲台上咿咿呀呀地唱著戲。共演了四場,最後壓柚的就是《武鬆殺嫂》。
我就看到化了白臉紅粉妝的吳小芬在上麵唱了一陣,然後又和那個演西門慶的眉來眼去一翻。我雖然看不太懂,但不得不說,她演戲好厲害,眼波流轉,那自骨子裏泛出來的騷勁,將潘金蓮演活了。
台下沒有什麼觀眾,我就看到那邊有幾人在那裏拍手歡呼。那幾人應該就是那個大老板一行人了。
接著我又看到吳小芬抱著穿上戲服的我爹屍體,在那裏給她灌一杯毒酒。
死人當然喝不下什麼,那杯裏也沒多少水,流出了一些。
我死死地看著我爹,突然間我就看到他的手動了一下,正摸向吳小芬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