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了後院門外，在那濃重的白霧之中，我看到一個大紅影子摔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我遲疑著，心裏忐忑不安地走向那個紅色影子。
《西廂記》的戲調沒有再唱出，我走到了那紅影前麵。
呈現在我眼裏的是一張非常熟悉的臉，那是一位濃眉大眼的女子！我嗚咽著、叫道，“李姐！”
李姐的眼裏冰冷如霜，卻似是知道我在叫她般，有那麼一瞬間那眼神變得茫然。
那種茫然一閃即逝，眼神再度回複冰冷。
她傷得好重，身上冒出道道青煙，被凜冽的北風吹散！衣服破爛得露出白潤肌膚，甚至有多處地方嬌嫩皮肉褪去，露出森然白骨！
她的傷重得就連移動也是不能。可是我也看到她身上那些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著！
此刻我才注意到，在她的身周，有一道重重的濃霧，濃霧裏的怨氣正不斷地進入李姐體內，去彌補她正在外泄的怨氣！
我心下一凜，要是以這速度愈合下去，用不了多久，李姐就會回複戰鬥力！
她已失去神智，要是傷口愈合，肯定會對我出手的！
如果要殺她，這個時候無疑是最好的時機！
我定定地看著她，與她四目相對。
她一隻黑白分明的右眼，已被打得變成一個漆黑空洞。
另外那隻左眼仍是澄亮如湖，不過與這一隻黑黝黝的空洞組合在一起，看上去非常嚇人！
她眼神冷漠如水，其中更閃出怨毒神色。
我不敢與她雙目再相對，心裏想起周大娘的話語，我喃喃安慰自己說，我這是為了全部村民的安危著想！是的，我的目的就是為了全體村民！
我硬起心腸，顫抖著的手舉起那刀子，忍住眼淚，對李姐說，“我，我對不起你……”
我合上雙眼，刀子已對準李姐眉心刺去！
“李姐，你放心，我一定會為你報仇討回公道！”
刀子狠狠刺落，李姐眨眼間就會灰飛煙滅的！
此刻，我的耳畔響起了曾姑的話語：孩子，這世上有好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
是的，如果有選擇，我肯定不願意再去傷害李姐！她受的苦已足夠多，可我還要親手再給她致命一擊！
嗤——有青煙冒起！
我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我抱住李姐，嗚嗚大哭著！
剛才那一刀並沒有刺進她的眉心裏，是我自己不忍心，或者說是我不爭氣，心太軟了！那一刀在最後關頭改變了方向，隻刺到她的肩膀！
我隻是一個小孩子，我甚至沒有殺過一隻雞，那為什麼要我去殺人？全村人的安全很重要，可我那小小的肩膀卻扛不起那如山的負擔！
“李姐！”我摟緊她的脖子，歇斯底裏叫道，“你醒醒，快醒過來好嗎？”
我號啕大哭，不斷地搖晃著李姐的身體！
此刻的她身體冰冷，甚至那被打爛衣衫而現出的胸膛雖然還驕傲玉立著，可卻是僵硬而又冰冷得像石頭！
如此模樣，她，她真會回複神智嗎？
我的眼淚如春雨，不斷地滴落在她冰冷的臉上！
“丫、丫頭……”
恍惚之間，我似乎聽見有人叫我。
看向她的臉龐，李姐的雙眼煥發出了神采！
“李姐……”我心裏一陣大喜，她這是回過神來了麼？
李姐無力地抬起她那破爛不堪的手，拭去我臉上如珠簾掉落的淚水，說道，“丫頭，你還是那麼愛哭！”
她的嘴邊嚅動著，翹起一個好看的弧線。
“我現在……是鬼魂？”李姐問我。
我重重地點頭，說，“你不但是鬼，還是非常厲害的怨靈！”
李姐說，“怨靈？”
說著，她的雙眼輕輕轉著，似在回憶什麼。
那沆窪不平、破爛不堪的臉上，漸漸地掉下了兩串如玉一樣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