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九時,溘然長逝矣。痛哉!同行諸人,議在協和醫院入殮,治喪處及停靈處,群主以社稷壇為當。乃通知段執政。執政得信,議論紛紛,分讚成反對兩派。京中人亦如之。有熊希齡者,湖南鳳凰人,曾應科舉登第,湘省之名賢也,屢在北京組閣,故頗得執政府與人民之信用。彼聞總理停靈,時有意見爭執,乃出而斡旋,政府與京中人,始均釋然。乃段執政派代表王某到顧邸,與兆銘接洽,竟表示執政府對社稷壇治喪,不能同意。兆銘語餘:“總理創造民國,今應芝泉約,到京病故,在社稷壇治喪,乃是天經地義之事。執政府竟反對,派王某達意。王現尚在此,兄盍有以折之。”餘聞言發指眥裂,即呼代表來。兆銘指餘語代表:“此李協和先生也。”餘乃以“社稷壇為國家所有,非執政所得而私。總理手創共和,執政乃得安居宮苑。今總理踐約而來,不幸病逝,治喪於社稷壇,執政尚能持異議耶”等語折之。王氣餒,即答以歸報執政而去。
入殮時,由莫斯科代表鮑羅廷引導先行。總理遺骸,覆以國旗一麵,舁入協和醫院,並用莫斯科送來玻璃棺殮之。諸同誌分為若幹組,次第舁之而行。第一組由汪兆銘領導,餘領第二組。國中諸賢達,頗有冀得一舁為榮者。蓋因諸同誌事先決定,非其人則不與之舁也。抵社稷壇,厝靈櫬於大殿正中。諸人均向總理遺像行三鞠躬禮而退。兆銘此時言及總理,輒涕泗滂沱,如喪考妣。乃不料其至今日,反效秦檜及張邦昌賣國行為,惜哉!
停靈後,遠近來吊者日十餘萬人。段初擬親自來吊,旋忽托詞腳腫,改派內務總長龔心湛代表致祭。餘等初以執政將至,布置極為周密,餘並親撰答謝書一封,措詞立意,恭敬穩練。其辭曰:“邦國不幸,元首上賓,舉國悲哀,山頹安仰。中山罹病之始,承執政府派員視疾延醫,厚誼隆情,靡不周至。今日開吊,複蒙執政躬臨祭奠,並致哀詞,家族及治喪同人,實深感德。回憶辛亥建園,中山倡之,而合肥和之,馬廠起義,則合肥倡之,而中山和之,是中山與合肥,在民國以往之曆史,已有至大之關係,為全國人所敬仰。曹吳亂國,聯合興師,合肥與中山又共扶國難,是合肥與中山在最近曆史,其密切之關係,更有異於尋常者。中山與合肥實吾國兩大天柱,茲不幸折其一矣!後此兩公應負之責任,則合肥一人應負之。羹沸頻年,四百兆同胞,陷於水深火熱者,不獲綏濟須臾,想合肥視民如傷,必有以慰九泉良友海內同胞者。烈鈞代表致謝,而遠引及此,表同人敬慕賢者之意耳。惟合肥察焉。”旋聞派龔代祭,全體索然。然當時猶有人民及學生二三千人,集於階前,欲瞻仰執政之威儀也。執政能失信於治喪處,而治喪處不能失信於人民,餘乃對眾作簡單之演說,略謂此輩昏庸老朽,焉能主持國事,諸位青年,今後當注意改造時勢,必須鄭重人選也。並宣布執政不能來之原因,眾大嘩。龔到時,守門學生,不許其由中路而上,龔不得已,乃由側門。龔致祭後,梁鴻誌複來,餘即以答謝書,交彼帶去。段得書大悔。
馮玉祥聞總理逝世,有電致鹿鍾麟雲:“孫中山先生者,國民黨之總理,而世界之偉人也。今應執政約,入京商國事,不幸病故在此,黨國遂失領導,傷痛無已。聞已推定諸賢治喪,由李協和總其事,餘遠在張家口,不能即來參加,凡一切用錢用人用物之事,望吾弟悉聽協和命。倘因此發生意外。兄與弟當共負其責。”鍾麟訪餘,以電示之。餘遂商鹿部署,此後乃無不克舉辦之事。治喪費用浩大,幸孔祥熙綜計開支,費用得以不匱。
開奠三日,吊者塞途。各方挽詞,備極哀崇。為數尤夥,堂廡皆滿,多有重疊懸之。中多傑作,惜無從記憶耳。餘挽詞雲:“才逾湯武,功蓋桓文,九萬裏震威名。天授如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出秉節鉞,入讚戎機,二十年共患難。山頹安仰,上為國慟,下為私哀。”(挽詞除個別字外,與前錄相同。但《民國日報》明載:“總理逝世三周紀年,李烈鈞有挽詞曰……”故此處所記時間有誤)武寧孝廉潘學海筆也。
次日移靈,餘集合鹿總司令派來官兵訓話,並製圖表,分散諸人,令其照行。靈車用炮車一輛曳之。至碧雲寺,先用多數木板,搭成一長坡形之斜道,總理靈櫬到後,目前舁靈諸人,仍按原定計劃,上前服務,以數十丈長之麻繩,係靈櫬之首端,曳之而上。總理英靈,遂暫安息於此寺中。一切布置,皆孔祥熙設計規劃者也。
在北京諸友,雖日忙治喪,然時時集會討論今後應行之工作。(惟兆銘與鮑羅廷輒作密談)鹹以為中國革命諸同誌,隻知注意南方,對北方頗少注意,故革命事業,未能徹底完成。今後應改變觀念,糾正昔年之方法與方向。眾意僉同,由是多數人悉注重北方。餘以國民第三軍總司令孫嶽,曾為廬山牧馬廠督辦,複為舊友,第二軍總司令胡景翼,為餘在日本大森所辦浩然廬之畢業生,亦有數麵之識,惟國民軍總司令兼第一軍總司令馮玉祥,但耳其英名,而未嚐謀一麵也,總理喪事又承其來電關照,頗得便利,中心至為感激,擬往謝之。旋得前司法總長徐謙之介紹,準備前往張垣。
餘是時因治喪傷感與勞頓,往香山雨香館休憩。雨香館者,馮幼宇之私第也。一住多日。適林森、張繼、鄒魯諸賢,聯袂惠臨,告以本黨之危機,旋即在西山召開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