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中風光鼎盛，自是不必多言。
眉煙看著滿目浮華，下意識將髒汙的衣袖揣入懷中，一雙眼眸直勾勾盯著食肆裏的一籠包子，吞了吞口水。
她已然三日未曾進食，如今怕是粗穀爛糠吃來都是香的。弟弟仍在病著，若是有包子吃，或許會好上一些。
若是能夠吃上一頓飽的……。
此念一出，眉煙勉勉強強站起身來，小步小步衝著那食肆挪過去，最終下定決心開了口。“老板，這……這包子，可否賒於我，若我有了銀兩，必然會還的。”
食肆老板聞聲看了一眼麵前的小姑娘，瘦弱得似乎隻剩皮包骨，巴掌大的小臉髒汙不已，衣服還算幹淨，卻也大上一號，唯有一雙眼靈動的很。
見其著實不像能付的起銀子的人，食肆老板蹙眉擺手。“哪裏來的小叫花子，快滾快滾。”
語罷伸手推搡，眉煙本就因餓站不太穩，經此一推更是重心不穩坐到地上，卻還並不死心，伸手扯住食肆老板的衣角。“老板，我弟弟還餓著，求求你賒給我個包子吧，銀兩我一定會還的。”
那老板掙脫不得，揚掌欲打，手腕卻在下一秒被扼住。轉頭看去，少年眉目俊朗，青衫於身，雖一派溫潤顏色，卻無端讓人覺得心驚。少年啟唇，語氣不帶溫度。“縱使是個乞兒，也不過是個孩子，豈容你隨意打罵？”
他的威嚴自成，那老板本不過是一介小商小販，此時竟嚇到腿軟。可那少年卻似什麼都未曾做過一般，鬆開他的手腕，掏出一個荷包，丟過幾個碎銀子。“這一屜包子，算我買了。”
眉煙本已準備好挨打，意料中的疼痛卻並未來到，眉煙疑惑之間，卻聽男聲低沉好聽，淡然冷漠。“沒事了。”
雖從未聽過這個聲音，眉煙卻意外感到心安，睜開眼，入目的是一襲天青色煙雨衣袍，以及一截廣袖，一隻向她伸出的，骨節分明的白皙的手。
眉煙下意識的想要將手放在那隻手上，卻在看到自己那一手汙漬後訕訕收手，恍惚間似聽得一聲低笑，眉煙疑惑抬頭，卻對上一雙柔和溫潤的桃花眸。
那是眉煙初次見到駱頃塵，自出世七年以來，頭一次明白什麼是自形汙穢。駱頃塵的笑容太過耀眼，似六月日光。而她存於黑暗太久，太過迫切的想要抓住那片日光，於是恍惚伸手，放在駱頃塵手上。
駱頃塵將眉煙從地上拉起來，掏出帕子給她擦了擦臉，看著她露出白皙的真麵目，輕笑一聲。“原來你是這般模樣。”又將手中油紙包堪堪遞了過去。“你一定餓得急了，吃吧。”
眉煙卻將尚還灼熱的油紙包抱在懷裏，生怕有人會搶走一般。急急道了聲謝，走出幾步卻又似想起什麼般開口發問。“恩人，你叫什麼名字？居於何處？”
駱頃塵似未想到她還會如此問，略微愣了愣，斟酌幾秒複又輕笑開口。“在下……穆沉，沉著的沉。長安人士。”
“可能給我一個信物？我叫眉煙，眉目如畫的眉，煙花三月的煙。若七年之後我還活著，一定會去找你。”
這番話看似可笑，卻包含幾多無奈，駱頃塵的心乍然為了這萍水相逢的姑娘疼了一疼，雖知曉日後相見的可能寥寥無幾，卻仍將腰間玉玨拆下一半遞給眉煙，半開玩笑般開口。
“可不要丟了這信物，將來到長安找我時便可將其亮出，自會有人識得。”
眉煙忙點了點頭，解下頸間溫玉，遞給駱頃塵。“那我便以此為證罷。”又想到仍餓著的弟弟，快步離開。
駱頃塵在原地佇立片刻，輕輕揣摩那塊溫玉，許久轉身回了馬車之內。
經此一別，不知何日相見，可彼此留了信物，有所羈絆，終究還是會見的。
彼年春色正好，年華正盛，青梅竹馬，許是誰家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