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間長安城迎來了秋獵會,可人人之間廣為樂道的卻並非是秋獵會的諸多事宜,而是近來發生的一件大事——景公入獄。
原本那些達官貴人誰人入獄與一幹民眾也毫不相幹,隻是楚昶入獄之後留有一封手書,饒是並非朝中人,也深知其中內容。雖不曉得因何種渠道傳出,卻也使人對楚昶深惡痛絕。
那手書的內容無非是交代這些年楚昶所犯的罪行,更是讓人震驚的卻是其中包含了八年前的那場有關眉將軍的冤案。
眉將軍眉敘一貫親民,當年含冤而死也引得許多人唏噓,隻是終歸是民眾掀不起大的風浪,人們也就把此事深藏於心,卻不知楚昶是否因著壞事做多心存愧疚才將實情寫於手書之上,時隔八年才公諸於眾。
而說起那封手書的內容,免不得要說起那日來。
那日恰逢太後壽辰,宮中上下一派喜悅色,穆沉一貫與太後親近,故而早早便往太後宮中去請安,穆沉與太後話了些家常,不知何故太後忽然說起當年的事情來。
太後雖歲數逐漸大了,記憶力也模糊許多,卻始終不曾忘當年她還曾疼惜眉氏姐弟,算來那眉家女較之穆沉要小一些,大約與五皇子年紀相仿。
太後細細碎碎說了許多過往,屏退了一眾下人,忽的歎息開來。“若是那丫頭還在便好了。”
卻不想穆沉聞言卻是暗晦不明的笑笑,隨即開口。“若是那丫頭還在,父皇必不會輕饒。”
太後聞言秀眉微蹙。“這是說的什麼話,皇上雖有些事做的不周全,卻也不至於趕盡殺絕,何況當年他答應過哀家。”
“帝王一諾,可輕可重。”穆沉垂眸,語氣幾分冰冷。
太後冰雪聰明,知他話中有話,再往細處想,隨即帶了幾分確定開口。“你可是找到了那丫頭?”
穆沉笑了笑不置可否,一時未回答,太後見他這番模樣,忽的激動起來,站起身來,拉住他的手再度追問。“她姐弟二個,過得可好?”
穆沉見她的真摯不像作假,便澀晦不明的開了口。“吉人自得天佑,好與不好,全看天意。”
太後聞言心也安定了幾分。“你既如此說,便定然是知曉他們的所在,有你照拂著,想來也不會差。”
太後拍了拍愛孫的手。“隻是你何須提防著皇祖母?畢竟哀家也是一心為了那兩個孩子。”
“既然皇祖母一心為他們姐弟,當年又為何任由他們姐弟流落街頭?”穆沉微微眯眸,隱匿其中危險神色。
太後聞言卻是幾分愕然,隨即帶了些不可置信,聲音也尖銳幾度。“流落街頭?怎麼可能,哀家分明安排了人收養他們。”
“若孫兒沒有記錯,她姐弟二人流落街頭足有一年。”穆沉的聲音低沉而又冷淡。“若皇祖母當真關心他們,又怎會送走他們之後一年都不聞不問?”
太後聞言一個踉蹌,許久苦笑。“我還以為,皇帝當真能放下心中的陰暗,為眉家留個後,卻原來,他是這樣想的。”
穆沉聞言心下一悸,隨即追問。“皇祖母此話從何說起?”
太後望著遠處,歎息一聲。“也怪哀家當初信了皇帝的能言善辯,他說要親自派人將眉家姐弟送到收養他們的爹娘身邊,以確保無人能從中作梗,哀家當時還欣喜的很,卻也是哀家想錯了,皇帝又怎會輕易放過眉氏一族……”
穆沉難得的沉默,並未接話,畢竟太後現今指責的是他的父皇,即便他心中諸多怨懟,卻也是有幾分排斥的。
“那塵兒你又是何時知曉他們的動向的?”因生氣,太後的聲音尤帶了幾分顫,卻仍迫不及待發問。
“當年孫兒去洛陽暗查此事時,偶然在鬧市之中幫了眉家女一幫。”穆沉思及往事,複又記起那個一身髒汙,神色怯懦,卻又倔強自強的小姑娘。比對今日的眉煙,不得不說泱玨將眉煙保護的很好,隻是……
隻是他卻不得不將眉煙往絕望處逼。
置之死地,方能得生。有些事,眉煙必須要懂。
太後見他這番模樣,複又開口。“那你是想如何做?否定你父皇當年的決議?亦或是與你父皇背道而行?”
見他沉默,太後語氣中幾分愛憐。“皇祖母知曉你是個好孩子,當年你景仰眉敘的一身豪情,更是以此為目標,見他的後輩落難,你定是不好受的。隻是你父皇太過倔強,拘與往事不肯休,你與他硬碰硬,不是什麼好事。”
穆沉沉吟半晌,方又開口。“皇祖母所言,孫兒又怎會不知,若是曾經的孫兒,未必會管這等事,隻是如今不同了。”
太後揚眉,繼而開口。“何處不同?”
穆沉卻忽的對著太後跪了下來。“孫兒心悅眉煙,看不得她有一絲一毫難過,還請皇祖母一定相助。”
太後聞言先是愣了一愣,複而開口。“眉煙?眉家那丫頭?”
穆沉垂眸稱了聲是,太後望著他神色有些複雜,終是開口。“大好的日子,忽的跪哀家作何,快起來。”
穆沉卻倔強不語,也未動,太後歎了口氣,再度開口。“你這孩子,自小知道皇祖母的脾性,仗著皇祖母疼你,就可以肆無忌憚了?”
“孫兒不敢。”穆沉抬眸看著太後,神色堅定。“隻是孫兒想著,若是不能使得心上人平安喜樂,縱是富貴於身,又有何樂?”
太後久久凝視穆沉,許久歎息。“罷了,不過又是個癡情兒。哀家幫你便是了,你且起來說話,被人看見像是什麼樣子。”
穆沉應了一聲,起了身,卻毫不鬆懈,隻蹙眉不語,太後見他如此,愛憐的輕撫他的發頂。“你自小便倔,決定了的事更是誰勸都沒用,皇祖母能做的微乎其微,怎麼能幫到你,還是由你來說。”
穆沉垂眸,幾分糾結,太後也並非愚笨之人,見他躊躇便知這個生辰過得必然不會太安生,故而無奈開口。“直說便是,反正人老了也不需過什麼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