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漸漸的過,夏天的蟬鳴代替了春末的清淺,豔陽高掛,一世昌榮。

七月十三。

西泱突然向木錦宣戰。

那位心高氣傲的年輕皇帝似乎已經等不及了,新政得到了很好的效果,國力漸漸有所提高,國內叛亂的份子也被重重的打壓了下去,西泱帝王便再也坐不住,把本應該明年才開始攻城的部署提了前,甚至已經調動了軍隊,蠢蠢欲動。

木錦幹脆的接下了戰書,花玖卿的身體已經恢複的不錯,戰神的旗號上一隻雪白的巨狼高傲的繡在之上,如同它的主人一般霸氣十足,讓人忍不住去膜拜臣服。

而他亦在接下戰書的那一刻決定,親自領兵擊退敵人。

這樣的消息卻並不突兀,世人皆知,珀殘城的帝王,每一場得征戰都是親自上了戰場,衝在了最前麵,他的出現本身就是一種神聖的象征,讓士兵歡欣鼓舞,雀躍不已,瞬息的士氣大振。

而在皇宮的西側。

“大伯”花燁琥珀匆匆忙忙推開一道房門,脫口道:“你當真不陪他去?”

房間裏頓時安靜下來,無數雙眼睛盯著他要衝進來的身影,似乎都沒有反應過來眼前的人是誰,亦都沒有反應過來他所說對象是她們之中的哪一個。

那是一大堆的女子。

統一的淡色長裙,水袖拂地,黛眉粉妝,一個一個都如出水芙蓉,密密麻麻的站在一起,倒有一種像是進錯了芙蓉花園的錯覺。

花燁琥珀呆了呆,可比他更先反應過來的是那一群女子,她們突然對著他放聲尖叫,仿佛是見到了多麼不可思議的人一般。

“啊啊!!是殿下!!殿下萬福!!”

“殿下,您怎麼來了?!!”

“殿下!!殿下!您是來看臣妾的麼?”

“殿下是來看我的,何時輪得到你!!”

“殿下!!……”

瞬間,芙蓉園變成了菜市場,花燁琥珀嘴角微抽,才認出,這些女人都是他被小玖硬塞下的“後宮三千”,人數眾多,有的麵容,他甚至都快記不清。

而這時,從女人堆裏鑽出來一顆小小的腦袋,精致的瓔珞盤發,細眉大眼,難得的畫上了些淡妝,將平時那一張僅僅素麵朝天便能絕世的小臉染的驚豔莫名。

而她的出現讓菜市場瞬間又回歸了芙蓉園,女子們當下便閉上了嘴,乖乖的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似乎對於她,是有那麼一絲畏懼的。而又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時不時羨慕嫉妒恨的飄向那巴掌大的小臉,隻歎自己就算再美,也美不過她。

連花燁琥珀這見慣了美人的眼睛也不由得窒了窒,好半天才回過神:“祈福儀式便是要開始了,儀式過後,三軍便要動身前往烽火台點燃烽火,討伐敵人!你還在這裏作甚?!小玖也沒強行把你帶去?那個小心眼?”

一連許多個反問句,把花燁琥珀心中的質疑表現的淋漓盡致。

木小錦站了出來,眸色含笑:“那是男人要去做大事,女人跟著,怕是要被笑話。”

花燁琥珀可不覺得小玖會怕人笑話,可又覺得小玖若是沒提,便一定也有自己的打算。木小錦也沒有反對,表示她同意小玖的做法,既然如此,他也不好說什麼,歎一口氣:“那你現在又在做什麼呢?東宮到處找不到你的影子,那些宮人急的都快要死掉了,儀式便要開始,帝王的身側怎麼能少了王妃?”

他又用眼角將裏麵站著的女人打量了一遍:“她們這又是在做什麼?”

兩個月前,木小錦突然便是神神秘秘的了。

不愛與人接觸的她突然便愛極了往那後宮跑,也不知道用了什麼雷霆手段將這幫聒噪的女子給弄的服服帖帖,竟沒一個敢和她作對。

更奇特的是,生性清淺的她,竟然會關上門,同那一大群女人鼓搗些什麼。

想查,總被她中途攔截。

如今他似乎看出些端倪,水袖舞雲,她們這般,難道是想要看麵癱小玖吐血亦或者下巴掉地上的表情?

“她們要做的事情你馬上就會知道了,我也和花玖卿說了,想多睡會,遲一點便會到。”木小錦毫不在意花燁琥珀探究的神色,隻走過去,將他推到門外:“所以,你現在什麼也沒有看見。”

這已經是赤果果明晃晃的威脅。

自從五年前那一次事件,花燁琥珀在麵對木小錦的時候明顯底氣不足,愧疚又不得安生,總是會盡量滿足她的一切要求。

如今啞巴吞黃連,他看了看裏麵,終究是含淚捂臉而去。

這欠了人的感覺真是不好,以為稍微補償補償就算了,可偏巧還碰上了一個冰冷的麵癱冤大頭。

嗚嗚,不帶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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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之時,向上天祈福是頭等大事。

而這樣的時候,便是決定一個征服的開始,從這一個點開始,若是士氣振奮,便會一振到底,而這時候,帝王的鼓舞是必要的。

花玖卿安靜的靠坐在虎皮大椅上,神態翩然,可渾身散發而出的霸氣卻不由任何人去懷疑,他是一個帝王,萬人敬仰的“戰神”,擁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利,以及讓人臣服的氣質。

此刻的他卸下了一身華服,穿上了正式的銀色軟甲,頭發亦被高高的束起,係上一根紅繩結,底下掉了兩團流蘇墜,紫冠銀帶,讓他的輪廓更顯得清晰而明亮,深邃的如同雕刻。

旁邊是一個的小男孩兒,安分的坐在一邊,學著他父皇抿唇不語,竟真有那幾分相似的霸王氣質,初見端倪,卻已經讓人驚歎。

他是小皇子花槿鈺,卻也將是未來的木錦帝王,他的一言一舉便是象征著木錦的未來,虎父無犬子,必然大氣。

……而這一切,雖然都隻是幻覺。

“爹爹,您別睜著眼睛睡覺……要是被娘親知道了,又會怪我把你教壞了……”小小花槿鈺很是無奈的撅著嘴,可又不能讓底下的人看清楚自己在亂講話,隻憋著聲音,細聲細氣的悄悄道。

花玖卿的睫毛顫了顫,然後緩緩的轉頭看著那個不知所謂的小男孩,似乎在分辨著這用奇怪大人式腔調講話的人是不是自己的兒子。

他琥珀色的眸子還有些朦朧,但似乎是清醒過來了。

可花槿鈺看著自己的父親一動不動的盯著自己,又不免嘀咕起來:“爹爹,就說了別讓你睜著眼睛睡覺……陰森森的盯著,真是怪嚇人的……”

而這時花燁琥珀也終於也坐了過來,雪白華衣鋪地,一如既往的華麗排場。他亦沒有多說什麼,隻順手抱了他親愛的侄子,抿著唇等著看好戲。

時辰已到,號角吹響,雄渾而震撼。

接著便是那大風戰士的皮鼓舞,還有十幾個祭天巫師的低唱祈禱,都是些大男人,雖然驚心動魄的渾厚,可十幾年了,每一次出征都是這些把戲,也難怪花玖卿無法提起神來,便也正是在這時,忽然,戰鼓聲停止,那些打鼓的將士們倏地自動停止了動作,然後將自己的大鼓取下堆積在大殿之下正中的位置,十幾隻紅色大鼓瓣包圍在一起,像是一朵盛開的紅蓮。

而這一切,像是事先安排好了的,可卻沒有提前向那高高在上之人報備,能有那個能力命令這些個人,除了王和殿下,便也隻有一人——珀殘城的王妃,木錦皇後。

花玖卿一愣,那雙眸子突然便是清明了。

而視線之中,幾十個妙齡女子突然而來,暖風香氣撲麵妖嬈,長袖蜿蜒,垂髻秀美,每一個人捧了一把金色舞扇,而其中一個最耀目的女子如仙子一般落在了那鼓花之中,雙腳落至鼓皮上,便是“咚”的一聲擊響!

那一瞬間,周圍的女子紛紛舉扇而舞,化作花中蝴蝶,穿越翩躚,而水袖輕甩,無數純潔的梨白色花瓣紛紛而出,如雨若雪。

中間的女子含笑的看著台上已經發愣的人,不禁笑意更深,象牙白的輕紗長裙翻卷流連,烏發纖腰,長袖迤邐,神采飛揚,每舞一步,便在皮鼓上激起“咚”的脆響,節奏凜然,並未因為是女子之舞,而破壞了那出征前祈福的陽剛,而鼓聲陣陣,剛讓人人心激蕩,女子一眉一眼流露自然,竟比那萬丈的光芒還要耀眼,霎時間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數不盡的繁華無雙,數不盡的凝華絕代。

還記得,他們第一次對峙在那寧國的宮殿裏,他便是指著一身紅衣她,要她舞給他看。

那個時候倔強使然,她隻給了他一個“不”的答案。

歲月流轉,當她翻飛若梨花的出現在他的麵前……

花玖卿已經看的癡然,琥珀色的眸子盯著木小錦的每一個動作,眼中已分不清是錯愕還是驚喜,女子長袖如流雲,纖腰似雪舞,殊漓清冽的氣質綻放而開,美的不可方物。

而花燁琥珀也同樣錯愕,他看過這曲舞,那是梨花歎!!

當年堇媚舞了這麼一支舞,終究和大師兄許流蘇終成眷屬。

可那一隻舞難度驚人,就算後世有人模仿,可舞娘大多太柔弱,根本就受不了那般高強度的翻飛,而曲譜已經絕世,他曾以為,這隻舞從此以後便無人再能跳出!

如今再見,心裏真是別事一番滋味。

“清風一陣,流連一夏,欲語乘風,遠行送君。”

女子突然啟了薄唇,鶯鶯而唱,猶如黃鸝清脆,浮浮沉沉像是漫天灑下梨花幽幽,水袖輕卷,鼓聲陣陣,好比旭日東升的光滑亂竄,容顏絕代,流光溢彩。

“天涯需行,贈卿行柳,弱水三千,隻盡繁華”

“歸期廝守,天兒獨鳴,三軍齊發,朝朝暮暮。”

“攜萬裏錦雲,春秋幾何,送君去,盼君歸……”

幾十個女子一起翻躍而起,錦色白綢穿梭於花瓣之中,翩翩落落,晃花了眾人的眸。

而那一日,木錦王後重現那一曲梨花歎送別三軍祈福之事,以迅雷之勢傳遍了大街小巷。

烽火台被點燃,王後一直跟隨在帝王身側,安安靜靜的看著他身姿搖曳,親吻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