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覺得頸上一痛:“你——”來不及說完,便覺眼前一黑,整個人失去了意識。
再醒過來時,天已經大亮。蘇公公站在帳外,聽到他坐起身,頓時鬆了口氣,一邊給他打簾子,一邊說道:“皇上,您終於醒了!”
他怔怔地坐了半晌,才扭頭看向身側,並沒有慧嬪的影子。昨晚他並沒有召她侍寢。
“去慧嬪宮裏。”他穿好衣裳,起身往外走去。
然而來到慧嬪宮裏,卻隻聽到小宮女們的哭聲:“娘娘,您醒一醒?”
他的腳步頓了頓,隨即大步走到床前,卻看到一張麵色發青,嘴唇發紫的麵孔。觸手冰冷,了無鼻息。
“怎麼回事?”他沉聲怒喝。
小宮女們哭道:“娘娘昨晚上睡前還好好的,一早起來就這樣了,奴婢們委實不知。”
他鐵青著臉,看著她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渾身僵冷,已然是一個死人。
“宣太醫!”他從牙縫裏擠出來。
然而太醫來了,看過之後,卻隻道:“請皇上節哀。”
她死了,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
他回到宮裏,一個人照了鏡子,隻見頸側印著兩顆紅點,觸手一摸,微微發硬。
他想起那個晚上,她撫著烏蛇坐在他的床頭,一臉怨恨。
他記得失去意識之前,依稀看到她美麗如昔的眼睛,滿是決然。
劇烈的心痛席卷了他,哪怕是二十年後的今天,再想起來那晚她的眼睛,依然是心痛如絞。
隆安帝睜開眼睛,看著帳幔上方紋著的福壽雲紋,忍不住伸手按住胸口。
他沒有厚葬慧嬪。因為就在他打算下旨時,卻忽然想起來,有一回兩人玩笑時說的話。
她偎在他胸前,以一種玩笑的口吻說道:“假若有一****先去了,你不必厚葬我,隻用一卷席子裹了,丟去城外路邊的陰溝裏就是。”
他那時回答說:“朕要以貴妃之名厚葬你,將你安置在皇陵中,等朕百年之後便去陪你。”
他本來已經寫好聖旨了,要追封她為貴妃,但卻不知為何,忽然想起那一回兩人玩鬧時說的話。她捶打著他的胸口,非要他依她:“好啊,你是皇上,什麼都是你說了算,我便是想死在陰溝裏,也沒有資格的?”
他依她的時候很多,不依她的事隻有兩件。一件是封她為貴妃,一件是割讓土地給南疆。
他想,她是真的怨恨他,因為他口口聲聲說愛她,卻在她最在乎的事情上,始終沒有依她。
她一定不願意死後跟他同穴。
人老了,許多事情都記不清楚了。便連皇後,也幾乎忘了個幹淨,如今隻記得慧嬪曾經害過她性命,其餘的都不記得了,跟裴鳳隕也肯心平氣和說幾句話了。
但是隆安帝卻將那幾年的時光,記得清清楚楚。哪怕到死,也忘不掉。
不知不覺,便到了天亮。
隆安帝起身時,隻覺得眼皮酸重,渾身發沉。他抿著唇,由近侍伺候著穿戴完畢,然後被蘇公公扶著,前去上朝。
“可傳來燕王的消息?”隆安帝沉聲問道。
下麵一片平靜,隻有一句淡淡的:“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