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在還穿著格子襯衫出現在她的麵前,的確是有些多餘。
“水星!”他酸澀地笑道。
“你好!”她禮貌地回道,此刻的她卻一點也不緊張了,平平淡淡,冷冷清清。像是麵對一個普普通通的客戶。
“走走走,水星,一起吃飯去!”安易一手拉著周華一手拉著水星。
“不去,我今天晚上有事呢!”水星無比堅決地說。
她那麼明顯地表現出不想跟他們一起。
“老四,還是先去醫院看看叔叔吧。”周華說道,畢竟他是來看安易父親的。
病房裏靜悄悄的,秦遠山依然是昏迷狀態,嶽亮仰在一旁的沙發上睡著了,手裏還拿著一本醫學護理的書,秦安易轉身對周華做了個噓的手勢,怕他吵醒嶽亮。
即便是這樣,她還是醒了,想來是她根本不敢深睡。
看見是周華,嶽亮倍感親切,畢竟當年還是他介紹她跟安易認識的。
安易準備帶兩人出去吃飯,嶽亮說時間還早,還是去安易家吃飯吧,嶽亮是當時李芳瑩哭著打電話給叫過來的,她來了之後,全然沒有一點校長千金的架子,完全擔當起了照顧秦遠山的責任,雖然請的有保姆,但是有她在,李芳瑩安心多了,到現在,李芳瑩對她已經完全產生依賴了。
所以她說回家吃飯,秦安易馬上就聽了她的話,帶著周華回家了。
進了家門,秦安易才明白為什麼嶽亮一定讓她回家吃飯,一大桌子的菜,媽媽一個人坐在那裏不下筷子,阿姨站在一邊,看見他們回來非常高興,馬上添了碗筷,問大家還有什麼想吃的菜嗎?
“媽你怎麼不吃呢?”安易問道。
“夫人天天都這樣,你不回來吃飯都不知道,每次月亮來了她才能吃一點。”阿姨說道。
也難怪,爸爸都那樣了,自己天天呆在辦公室,媽媽一個人哪有心情吃飯呢,怪不得月亮要回來吃。
月亮又熟練地去打開冰箱,拿出一瓶蜂蜜檸檬汁,這是她自己做的。
“阿姨這個別忘了喝呀,等喝完明天就給你再做。”她說這話像哄小孩子似的,李芳瑩馬上就開心起來了,又吃菜又喝檸檬汁。
秦安易忽然覺得媽媽很可憐,自己天天不回來,媽媽怎麼一個人麵對著冷清的飯桌呢。
“嶽亮,你以後天天都來陪我吃飯好嗎?”媽媽又跟月亮央求道。
這個問題嶽亮不好回答,首先不能拒絕,如果答應的話,實在有種登堂入室的感覺,她對阿姨笑了笑,然後給她夾了一個菜,讓她快吃別涼了,巧妙地避開了這個問題。
“安易,你不發話嶽亮都不答應我,沒有月亮我都不想吃飯呢。”李芳瑩小孩子似的央求道。
安易低頭不語,不知道怎麼接話。
“阿姨,就安易跟月亮這麼鐵的關係,她要來,哪用安易發話啊!是不是安易?”周華害怕冷場,馬上調節一下氣氛。
結果安易跟月亮同時說;“那當然了。”然後又同時努力地笑了一下。
晚上,周華和秦安易兩個人徹夜難眠,坐在陽台上吹風、喝酒,講講過去,說說未來,不過從前那些好笑的事情現在說來怎麼都那麼心酸,秦安易指著下麵那一片已經過了季節隻剩綠葉的蝴蝶花告訴周華。
“老大你知道嗎?當時嶽亮告訴我蝴蝶花的花語是什麼,我回來發現這片花的形狀竟是loveyou,我真的覺得這輩子死而無憾了,我用了七年的時間讓她愛上我,但現在卻要用一輩子的時間跟她說再見,你說老天爺是不是在玩我?”
“至少你的人生是無悔的,該努力的時候你都努力了,該把握的時候你從來沒有放棄過,其他的隻能交給命運,而我呢,我現在終於明白至尊寶說得那段話了,從前總覺得那段話好無聊,當個笑話,那天再看一遍的時候聽到這段話竟然心如刀割。我現在好怕下雪,一下雪我就想到那時候水星和江南在我家小區門口等我的情景。想到她哭紅的眼睛,可是你知道蘭州好能下雪,一到冬天就下,還下得特別大,我都不敢往窗外看。”
周華難過得閉上眼睛,仿佛眼前隨時也會降下大雪。
快天亮的時候,秦安易好不容易總算睡著了,手機又刺耳地響了起來,嶽亮來電話說秦遠山醒了,讓安易趕緊趕到醫院,安易聽到媽媽在那邊激動地又哭了起來。
兩個人迅速趕到醫院,很明顯,安易一路上一直忍不住地開心,他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和江南的希望,他似乎馬上又可以不追究江南那天晚上到底去見了誰。這麼多天壓在他心頭的那座大山仿佛一下子給移走了,呼吸一下子變得順暢起來了。
他突然覺得自己很不孝,他最高興得竟然不是爸爸終於醒了,而是爸爸醒了,他和江南又有希望了,他知道這種念頭很無恥,可是卻是如此清晰而真實地存在著,幸好,隻有他自己知道。
剛走進走廊,安易便聽到從爸爸病房傳來媽媽的哭喊,那一瞬間,他的心從未有過的恐懼,他幾乎是飛著進病房的,媽媽抱著爸爸的手使勁地搖晃,拚命地喊他再次醒來,任嶽亮怎麼求她冷靜下來都不行。
“不是說爸爸醒了?怎麼又這樣了?”安易抓著月亮問。
“伯父醒了,跟阿姨說了一會話,然後又昏迷過去了。”
“那爸爸說了什麼?”
嶽亮明澈的大眼睛看著安易,腦子裏百轉千回,任秦安易歇斯底裏地問,她始終一言不發,她實在說不出口,秦遠山要他們必須在年底結婚。
“你倒是說啊!”秦安易被她急得要崩潰了。
嶽亮深深地知道,這個消息對秦安易有多殘忍,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安易有多麼在乎江南,自己如果一定要幸福,那就是建立的安易的痛苦之上,可是,她不願意他痛苦。
她搖搖頭,大眼睛泛出淚來。
“其實也沒說什麼,就是……問候而已。”
安易失望地鬆手了,轉身抱住了媽媽。
李芳瑩停止了叫喊,轉身問安易是不是真想知道爸爸說了什麼。
安易點頭。
“爸爸對你有要求。”
“他有什麼要求,我一定會答應的。”安易急忙說道。
“阿姨,不要說了。”嶽亮連忙阻止道。
“你答應就好,他要你年底跟月亮結婚。”李芳瑩平靜地說道。
這於秦安易來說簡直不亞於晴天霹靂,剛剛在路上迅速萌芽出來的那些小希望一瞬間全都被扼殺在搖籃裏了,這時候醫生進來了,安易遇到救星一般抓住醫生,求他一定讓爸爸再次蘇醒過來,醫生告訴他秦遠山各項指標都很差,可能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安易整個人一下子被掏空一般,癱坐在床邊,拉著爸爸的手,透心的絕望。
“爸爸,求你一定醒過來好嗎?爸爸……”安易不停地央求著,他還有好多事情要跟爸爸商量。
“你不答應也好,把我也氣死算了,你一個人就自由了。”
“我答應我答應,媽,我什麼都答應,你操辦就是!”爸爸已經這樣了,媽媽又這樣說,他實在是承受不起了。
安易說完這話,整個病房都安靜下來了。
明明是安易的人生,周華卻突然感到一股深深的涼意,他太了解安易了,他說過了就必然會做到,可是做出這樣的決定,跟讓他去死又有什麼區別,他從此以後就願意這樣當個行屍走肉嗎?可是如果不呢,他還能怎樣。
他突然更想水星了,安易和江南那麼想在一起,卻總是被命運捉弄,而自己,當初又是怎麼樣才下了那麼狠得心,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裏呢。
他知道他的機會幾乎等於零,當年孫堯結婚的時候水星就給過他答案了。
可是他還是那麼想去試一試,為的是,在以後漫長的人生裏,他每當後悔的時候就可以告訴自己,真的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