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潮帶走了我的母親,帶走了羊羔,卻帶不走我的家園。圖爾佳的人們是我的家人,首領是我的爺爺。
還有阿木爾,從那以後,我也多了個哥哥。
——阿木爾阿木爾,你教我騎馬吧!
阿木爾已經十二歲了,他一個人能獵下最多的獵物,能馴服最烈的野馬,在圖爾佳的草原上,他騎著高大的紅馬,宛如一團飛掠過草原的火焰。
——你還小,等你長大了,我教你騎馬射箭!
阿木爾摸摸我的腦袋,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
娜仁托婭姐姐看到這樣的微笑時,臉上會飛起兩朵雲霞,然後不知所措地絞著細長細長的手指。
娜仁托婭,意思是草原上的霞光。
娜仁托婭姐姐的手指像蘭花花瓣一樣。我沒有見過蘭花,但是聽從南方回來的叔叔們說,那是一種嫩白美麗的花。娜仁托婭姐姐和阿木爾同歲,他們一起長大,也會一起白頭。
阿木爾出去打獵的時候,娜仁托婭姐姐用她蘭花般美麗的手指為阿木爾縫製衣物。用十條白狐皮毛織成的珍貴狐裘,娜仁托婭姐姐花了整整一個月才做好。我看著她甜蜜的笑容,知道那是送給阿木爾。
可是最後,那條白狐裘披到了我的肩上。
——其其怕冷,有了這狐裘,冬天就不會凍著了。
阿木爾幫我圍上狐裘,在他高大的身影裏,我看不到娜仁托婭姐姐臉上的表情。可是在那之後的很多次夢裏,我都仿佛看到了娜仁托婭姐姐傷心的眼睛。
娜仁托婭姐姐仍然在織著她的夢,仍然會在起風的夜裏為我披上狐裘,仍然會教我讀書識字。
天氣好的時候,我跑到山坡上,躺在柔軟的草地上仰望蒼穹。
草原上的風,輕輕吹過,溫軟羞澀,欲語還休。
太陽從東邊升起,從西邊落下。白雲又一次被夕陽染紅的時候,我聽到了馬蹄聲。
不疾不徐,噠噠噠……
遠遠的,從西邊而來,被拉長了的陰影伸到了我的手邊。
阿木爾坐在高高的棗紅馬上,逆著光,看不清他的臉,隻有那鑲了金邊的一圈輪廓。
——其其,回家了。
他說。
每一次,他都會用最溫柔的聲音對我說——其其,回家了。他的馬蹄聲,從西邊而來,引領我回家的路。
抓住他伸出的手,身子騰空而起,落在他的馬背上。
——阿木爾,天與地在遙遠的地方相戀。
我指著天邊。
——為什麼呢?
——其實,藍天和草原是一對相愛的戀人,可是無情的神分開了他們,讓他們相見,卻不能纏綿。於是他們不斷蔓延,蔓延……終於在神看不見地方,他們碰觸到了彼此的邊緣。那裏,是不是他們所說的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