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中電動伸縮門緊緊閉著,我們從側麵開的一扇小門進去。陰沉厚重的天,突然射出一縷陽光,似一條金光燦燦的飄帶繞在廣玉蘭一束枝椏上。
喬大鬆執我的手徑直往大操場走,大操場卻還是原先模樣,過如意河,河水瘦亮。繞操場鐵絲網找一圈,硬是找不到一個可以鑽出去的破洞。
“你要帶我去爬那棵銀杏樹?”
“秘密,機密,絕密。”他笑。
我們沿原路返回,打算包抄學校,從後麵繞過去,要繞一個大彎,不過沒關係,有時間。路過籃球場時,看見石浩然推嬰兒車散步,旁邊依偎著一個清秀婉約的姑娘,不是何花,後麵三個中年婦女約莫是他家請的保姆。
我和喬大鬆穿過籃球場,看見三個粉雕玉琢的娃娃躺在特製的三胞胎嬰兒車裏,啃手指。小腳丫亂晃。
“頭號奶爸。”喬大鬆笑。
“拉風的公公大人。”我也笑。
石浩然把嬰兒車交給保姆,與我們站著聊天,“帶孩子的辛苦沒帶過絕對體會不到。你們兩個是要過足二人世界才考慮孩子的事吧?”
喬大鬆打哈哈,“這個不急。”
石浩然似乎才想起來要給我介紹他身邊的佳人,“我未婚妻,徐佳。我同學,喬大鬆,李言蹊。”
我照例把他的未婚妻得體地誇一番,從名字到相貌。我們隻交談片刻,便分手了。從學校後麵繞,走過一條又一條田埂,田野裏的油菜長勢蔥蘢,再過一條跳跳河,我們終於站在了銀杏樹下。
喬大鬆不爬樹,彎腰在樹底下刨洞,刨出一隻玻璃瓶,玻璃瓶裏一張紙,卷成筒狀。他遞給我的時候,臉上有抹可疑的紅暈。
“什麼?”我狐疑,扭開玻璃瓶蓋,倒出紙張,鋪開,才讀三行字,發現這是喬大鬆寫給我的一封情書。
我一會讀情書,一會拿眼看看他,嘴角的笑藏不住。
“看我做什麼,專心點。”喬大鬆不好意思。
我把情書仔仔細細疊好,塞進最貼身的口袋裏問:“什麼時候寫的?”
“看看你能不能爬上去?”他仰頭作觀察之勢。
“先告訴我。”
“你爬到那個位置,我就告訴你。”他指住一根橫長出來的枝幹,約莫我大腿粗的樣子。
“你說的啊。”我退後幾步,猛跑起來,往上一躍,躍出兩米高,抱住樹幹,回頭得意地衝他說,“怎麼樣,身輕如燕吧。”話音才落,一腳打滑,手臂一麻,我華麗麗地掉下來,喬大鬆接住我。
我笑,“陛下,你有雙強壯的手臂,臣妾喜歡得不得了。”
他把我扔地上。我翻身站好,退後幾步,準備重新上樹。喬大鬆一把扯我衣領子,像提貓一樣。
“還來。”
“那你說是不說呢?”我嘟嘴,眨眼。
他捂住胸口,“求你別電我了,受不了。”
“說不說呢?不說我隻好繼續爬樹了,免得你說我耍賴。”
“在你收到石浩然情書的當天晚上我寫的。”
記得當時年紀小,你愛聊天,我愛笑。
“什麼?!”我驚呼,完全沉浸在甜蜜的回憶中,腦海中本能去搜索那段純真的歲月,收到石浩然的情書後,喬大鬆的反應,似乎貌似大概可能也許不太開心。
“是不是比石浩然寫的好一百倍?”他凶巴巴地瞪我,以掩飾自己的靦腆和不自然。
我頭抵住他肩頭笑得肚子痛,“好一萬倍。我要好好收著,每天拿出來朗讀一遍。”
“你敢。”他掐我腰。
兩人摟成一團笑。
等我們老得像兩顆風幹的荔枝,木偶一樣癱在搖椅裏,戴一副玻璃瓶底似的老花鏡,用鬆樹枝似的手,翻開一張張信箋,一本本相冊,記起咱們曾經也如此風華絕代過。——是件多麼快樂,多麼令人激動的事!蒼老的心會瞬間變得年輕,從而短暫地忘記已經蒼老到不再自由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