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森總是努力地給旁人展現出一種浪蕩少年的感覺,我卻知道這不是真正的他。他就像是一個負氣的孩子一樣用一種近乎於偏激的手段把自己嚴嚴實實地武裝起來,不讓別人碰觸到一點點他的內心。為什麼我懂,因為我就是這個年紀的人,我也做過這樣的事,隻不過沒有他這麼過激。見我走了出來,莫森張開雙手,朝著我慢慢走了過來然後當所有人的麵和我擁抱在了一起。我被莫森這突如起來的熱情給有些嚇著了,直到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在我的耳邊說話我才反應過來。他說:“歡迎出獄,接下來將是你的新人生。”然後拉著我走出了西北一級監獄。當我的雙腳跨出監獄的那一刹那,我定在了原地。我回頭看向這座監獄,這座整整關了我一年的監獄。初來的時候它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巨大的野獸,而現在在我的眼裏它看起來居然有些莫名的熟悉感。隱約中,我仿佛看見了站在遠處的唐煜,他也靜靜地站在那裏看著我,這家夥是來為我送行的嗎?“走吧小川,我給你準備了盛大的迎接宴會。慶祝你終於出來了。”“不急,森哥,能否先帶我去一個地方?”“去哪裏?”“我的家。”我坐著莫森開的車,回到了我有一年多沒有回到的家。這裏算是這座城市的貧民窟,住的全都是生活在社會最低層掙紮的窮苦人民。但是這裏對我來說卻承載了我17年來全部的回憶,他們是我整個的童年和青春,是我的家。車子按著我的指揮,走在那條我走了無數次的道路上。這裏的人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的車來過這個地方,紛紛好奇的圍在兩邊觀看。到了我家門口,車子停下了。“森哥你在這裏等我一下。”“好,我在車上等你。”我打開車門走下車,來到我的家門口。一所破舊的瓦房,窗戶上沒有玻璃,而是用不透明的膠布粘貼著。門也是破爛不堪,和記憶中一模一樣,隻是多了些老舊的風塵。我輕敲了兩下門,等待了許久卻沒有人來開門。這個時候一位阿姨端著一盆衣服走了過來,看見是我非常的吃驚,就像是見鬼了一樣。我認得她,她是住在我們隔壁的林姨,和我媽的關係很好,也很照顧我。“阿...阿川...你...你不是在......”“我被允許臨時出來探望我的家人,林姨我媽呢?”“哎,你媽媽啊,自從你出事之後,你媽媽心灰意冷,回鄉下和你外婆一起生活了。”原來我媽回鄉下和外婆一起了,聽到這個消息我不僅沒有悲傷,反而有一絲欣慰。也許那樣對我媽媽來說是最好的結果,而且我接下來要做的事實在是太危險了,隨時都有可能危及到她,去了鄉下也好遠離這都市的紛紛擾擾。我回到車裏,莫森一根煙都還沒有抽完:“這麼快就見完你媽媽了?”“沒有,她回鄉下去了。”“那要不要去鄉下?”“不用了,森哥,再帶我去一個地方,我還要再見一個人。”莫森也沒有多問,他明顯能夠感覺出我此刻的心情並不是很好。我現在隻想去看一眼張嘉穎,我知道我的身份不適合去看任何人,但是,哪怕隻是遠遠地看一眼我就滿足了。在監獄裏的這段時間裏,我是靠著和她的那些回憶撐過來的,我隻是想在我出獄的這一天看看她,知道她依舊安康即可。雖然我估計現在這個時間點,她應該還在學校裏麵體驗她的大學生活。大學,嗬嗬,那曾經也是我的夢想。我努力用功學習,為的就是有一天能夠考上大學,成為一個能夠配得上張嘉穎的男人,現在看來那真的成為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了。張嘉穎的家庭條件比我家好很多,沒有住在這貧民窟一般的地方,反而是一種別墅般的私人住宅。我沒有讓莫森把車開進去。“森哥,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一會就出來。”“好,我等你。”我一步一步緩緩走向張嘉穎的家,心裏卻莫名的緊張起來。如果我真的看見她了,真的會願意偷偷看一眼就走嗎。我怕我當時候會控製不住自己。我走到張嘉穎的家門口,剛好看見一位保潔阿姨拿著保潔的工具從房子裏麵走出來。我走上前去問道:“阿姨,嘉穎她在家嗎?”這位阿姨使勁打量了我一下,好在我在監獄裏的時候頭發已經長出來了,不是牢裏特有的那種光頭,看起來不像是壞人。“你是誰?找她做什麼?”“我是她朋友,一直在外地,最近回到了這裏想來看看她。”“哦,你還不知道。她們全家人早在一年前就搬走了。”“搬走了?去哪裏了?”“美國,把她送出國留學了,然後她們全家人也都搬出去了。”“出國,怎麼會,怎麼會突然出國呢?”這位保潔阿姨左右看了看,很小心地對我說:“你不知道吧,一年前在我們這裏發生了一件繼子親手殺死自己繼父的案子,殺人犯就是張嘉穎的同學,據她班上的同學說兩人還是戀人關係。張嘉穎的爸媽為了孩子考慮這才想出出國這一招的。”我的心裏就像是被一塊突然襲來的巨大石頭給狠狠砸中,出現了無法愈合的裂縫,血液從這些裂縫中滲透出來,這種痛是無法言喻的。原來是為了要和我洗清關係才出國留學的,張嘉穎父母的做法無可厚非,任何一個父母都會為了保護自己女兒而做出這樣的決定。可是,有沒有人想過張嘉穎的感受,我相信她的內心是不想出國的,我對此堅定不移。心裏一酸,突然想哭出來,我在很小的時候就告訴自己哭是懦弱的表現,不要輕易流淚。所以在我進監獄的時候都沒有哭過。可是現在當我知道張嘉穎已經離開這個國家的時候,我竟然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我真的很想再見張嘉穎一麵,哪怕隻是遠遠的看著.....突然有人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瞬間把想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吸了回去,我回頭看去是莫森。他已經從車上走下來,神色奇怪地看著我。“你一直傻站在門口做什麼?”唐煜對我的訓練在這一刻終於見效了,我立刻緩住自己的情緒,表麵上看起來就和沒事人一樣。他對於的訓練不僅僅在於身體素質,我每次被交出牢房的理由心裏指導不僅僅是一個理由,是有真正的在各種環境下的心裏素質訓練。“沒什麼,我們走吧。”“這就走了,你還沒進去呢,見到你要見的人了嗎?”“不需要了,從現在開始,我的過去和我再也沒有任何關係。那些人,那些事我都要忘記。”這句話是說給莫森聽的,但其實是說給我自己聽的。嘉穎她應該有更好的未來,不應該再在一個殺人犯的身上浪費時間和青春。我的未來,說不定就在某一天我就會死去,這種刀口上舔血的生活我不想讓她也參與進來。換個角度想想,她出國留學或許是最好的方法。時間會讓人忘記一切的傷痛,我相信,也隻能相信。車子再度出發了,這一次是前往唐煜的家裏。莫森顯然非常的興奮,把音響調到了最大,然後也跟著唱了起來。其實有時候,出去身份背景,莫森就像一個和我同齡的不良少年一樣。天色已經不早了,太陽就快要落山了,燦爛的晚霞把天空照的火紅,像是燃燒起來了。我掏出我褲兜裏那張張嘉穎的照片,盯著看了許久。終究是要說再見的。我打開車窗伸出手,想要這張照片隨風飄蕩出去,落到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埋入泥土裏。可是我始終是放不開手,那張照片就是像是抹了膠水一樣,死死地貼在我的手掌裏不肯離開。“嗬--我果然還是不能完全放下。”由於音響的聲音很大,莫森並沒有聽到我這一句自嘲般的話。我把照片剛剛收回到,突然間我感覺到猛烈的震動,一輛大卡車從左側狠狠地撞了上來,由於巨大的慣性,我的頭狠狠地撞在車窗上,如炸裂一般疼痛,一瞬間我就差點失去知覺。如此大的撞擊,我們這小轎車如何經受得住。車子側立著一直被推著往道路的邊上而去。我看見不遠處的前方就是洲河。這輛卡車分明是想把我們連人帶車都給撞到洲河裏去。我隻聽到哐啷一聲,車子撞破道路邊上的護欄,以極快的速度落入洲河之中,在車子入水的那一瞬間,我失去了意識......我感覺自己置身於寒冷的海底,周圍漆黑而安靜,我無力地沉浮在海底之中,我感覺我就快要被這窒息般的寒冷侵襲而死。突然那張一直存在我身上的張嘉穎的照片漂浮出來,和我的情況恰恰相反的是它一直往上浮。此時此刻,我也不知道是哪裏冒出來的力氣,我奮力地往上遊,想要抓住那張照片。我努力地向上,用勁我平生所有的力氣,漸漸的,我看到了光芒,看到了睡眠,那張照片浮在水麵之上,距離我隻有咫尺之遙,我一伸手就能夠抓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