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室裏的孩子從六月份起每天都到畫室來畫畫,也就是所謂的集訓,一直到十二月份省裏的聯考。孩子們十分的辛苦,中間放假極少,因為一旦落後人家一步,就會差上很大一截,畫畫這個東西,就是誰先領悟到自由與感受的重要性誰就能擺脫應試的束縛,畫出出色的作品來。
暑假的每一天,雲子都在畫室度過,他也一直在告訴自己,不要讓這些學生僵化了思維,因為雲子自己也深有體會,畫畫是快樂的事才對。他走過很多地方,除了大海與山林那些本身就具有畫境的景致以外,一些小巷,牆角,樹影下的花,石階上裂紋,仔細觀察,雲子都會有想要畫它的想法。這是多麼有趣的一件事啊。
天氣很熱,畫室全天都開著空調,一整天都呆在空調房間裏人也吃不消,畫室年長的老師說,以前的畫室裏沒有這麼好的條件,更不可能說有空調了,那時條件差學生們反而刻苦,現在,條件好了,都不努力了。老師總是這麼說,雲子站在學生們的後邊一邊聽一邊笑著。
早上六點多他們就來了,已經很辛苦的了,晚上要到十一點半才放學,有些還會留在畫室到淩晨,所以,雲子和幾個老師也陪著他們,也是十分勞累。雲子的家離畫室有點遠,晚了連車都很難打到,但是本著對學生負責的精神也一直堅持了下來,也有一些以前和雲子一屆的學生回來畫室看,看到雲子都會很驚訝的說你也在這兒代課啊這樣的話,雲子有時也會自慚形穢,因為自己以前畫的沒有他們好。
這一天,恰逢美兒的生日,然而美兒遠在宜昌,雲子也脫不開身,便不能陪她過生日,在畫室像往常一樣待到了晚上,不料,恰是放學時間外麵下起了大雨,學生們也怕拖晚了便都匆匆回家了,剩下雲子一人,雲子看著窗外的雨,漆黑的夜色中隻聽得到嘩嘩的聲響,隻是聽這聲響就知道一定不小了。
等一會兒再走吧。
雲子想,就坐在一張靠背椅上。
隨手拈來一本雜誌,是哪個學生扔在這兒的一本時裝雜誌,這也沒什麼奇怪的,很多孩子來學美術就是喜歡搞服裝設計嘛,雲子翻看著,書上很多衣服都被剪走了,這讓雲子十分無奈。他起身,又坐下,不時看看窗外的雨,不時又在畫室走來走去看看學生們的畫,雨沒有一點要停的樣子,這讓雲子一點一點的靜了下來,可能讓雲子靜下來的不是雨,而是這空曠的空無一人的畫室吧。
雲子突然想到一個故事,也不知是在哪裏看到過的。
說從前有一個聖明的國王,一天一個人帶著九本書來找他,書裏記載著關於未來的預言和許多有價值的知識,國王很感興趣,就請他開價,那個賣書人開出了天價,國王覺得九本書不值這麼多錢吧,就和他商量能不能便宜一點,那人二話不說,將其中三本書扔進了火堆中,國王覺得很可惜,趕緊說買下剩下的六本書,但是那人仍然開出了剛才九本書的價錢,國王覺得很奇怪,他認為少了三本應該會便宜一些了,表現得很遲疑,而那人沒等國王說話,又將其中三本扔進了火堆裏,國王連忙答應買下最後的三本,還是一開始的九本書的價錢,但這一次,國王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雲子突然發現,在自己過去的生活中有很多根多像這個故事的事情發生過,自己就像是那個買書人一樣,總是毫無畏懼地挑戰著權威,任性,為所欲為,看似充滿著智慧,實際上真的什麼也沒有,甚至不會知道下一秒可能來臨的危險是什麼,可謂是賭博一樣的選擇。
?賭博嘛,贏了自不用說,輸了就肯定會被人笑話鄙夷,這便是開拓者的代價吧,雲子自認為是這樣,所以他總是不怕第一個去做,用自己的方式去生活,他的朋友和親人因此都覺得雲子很固執,但是人都是會有固執的地方的,可能雲子就是固執在這為人處事的態度上了。
??但是如果國王一怒之下處死賣書人,直接奪取他的九本書呢?那對賣書人豈不是滅頂之災?這樣的擔心令雲子感同身受,也是這樣的擔心驅使著他一定要成功的決心,否則就是一敗塗地。
??在對待感情方麵,雲子也有著同樣的固執,他如何去追尋自己的歸宿就可以看得出來。
可是,伊山她...她畢竟也道歉了不是嗎?還有機會重來嗎?雲子坐在靠背椅上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同時也注意到了外麵的雨不知是何時停了下來。他忽然想聽歌了。
像《幻化成風》、《與我常在》、《乘著我》這樣的歌,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幸福感,雖然沒什麼真的讓人幸福的事,可能是這些歌本身就能給人帶來幸福感吧。
果然還是不要聽比較好吧,雲子把頭探出窗外,雨停了,橙色的路燈照到地上反著水光,夏日的晚上吹了涼涼的風,使人有一種凝重的冷靜感。
雖然畫室離家很遠,但雲子還是決定走回去,便背上了書包離開了畫室,已是十二點半了,路上來往的車輛很少,走在街道上能清楚的聽到自己的腳步聲,雲子想,假如要是沒有下雨的話,這樣普通地走會無聊死的,下雨以後,街道、房屋、樹木都被洗刷了一遍,有積水的地方更是五彩斑斕的。
倒映著燈光的緣故。
明天還要早起,這樣子走回去一定會累壞了,洗個澡倒在床上就會睡著吧。這樣最好了,雲子想,什麼也不用多想,倒下就睡著真是讓人羨慕啊,從去年的暑假開始到現在差不多要有一年了,每天晚上都會想很多很多,雲子抬起頭,滿天都是星星。
怎麼不見月亮的影子。
雲子加快了腳步,整條街道一直往前延伸,看不到盡頭的樣子,燈光很亮,道路可以看的很清楚,偶爾會駛過幾輛計程車,司機按兩下喇叭,示意雲子要不要坐車,雲子今天隻想走回去,走在樹下,走在屋簷下,靜靜地走,靜靜地想很多事情,這也成了一種享受。如果是在學校的話,太吵,沒有這麼幽靜的時間,以後工作了,這樣的幽靜更是難以尋覓吧,和不珍惜呢。
雲子看著一直往前的街道,他真希望可以多走一會兒,一個人享受這份孤獨與寧靜,然而,街道走著走著就到了轉角的地方,再轉過幾個彎就到家了。他忽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和大一時進文學社時的感覺很像,那時剛認識伊山,而文學社排練合唱,也有這麼一個雨夜,雲子努力想著那時的情景,不覺懷念起來,無奈無可寄托,抬頭看看路燈中的樹,它們隨風搖擺,在雲子的腦海裏,在雲子的印象中,隨風搖擺。
像一幅印象派的風景畫畫,也像一支悠長婉轉的音樂,就取名叫作《靜夜思》吧。
回到家,雲子果然倒頭就睡了。
想來這幾日不知為何,徒有感慨,感慨什麼也說不清,人覺得空洞,雲子便去買了幾本書回來,打算空閑的時間看看書,也比那樣沒有目的沒有結果的傷感要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