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醫之人求死扶傷,替病人解除痛苦,這一點無論凡人世界還是修行者世界皆是如此。而生為行醫者首先要心正。心正,善舉就順其自然。心正,所以不存在非禮勿視;心正,所以在惡行麵前亦能走得直。”趙橋生似在追憶什麼,雙眼沉入深邃。“老哥的話我也讚同,但這是從行醫者的角度而言,換過來,對我來說,一來人人有別,理當區分;二來或許眾人其實沒有所謂的差異,人所不欲,我亦如此。所以在我眼前並無醫者之分,隻有人與人之分。”雲霄平靜地開口道。
流連櫻雪詫異地看了看雲霄,麵色不善:“趙伯不過是想教你些身為行醫之人的道理,你扯這麼多亂七八糟的做什麼。”
雲霄聞言不解:“教我行醫者的道理做什麼……”
流連櫻雪冷笑一聲:“你當真不知道為什麼?”
雲霄雙眼一跳:“不會是……讓我……”
趙橋生點了點頭,誠懇謙和地道:“我希望你能繼承我的衣缽。”
雲霄大驚:“這可不行。”
趙橋生不解地道:“為何不行?”
雲霄強作辯解:“我資質有限。”
趙橋生也不戳穿,隻是歎了一口氣後道:“你當真不願意?”
雲霄使勁搖了搖頭。
趙橋生一時間臉上盡是失望,他神色無比黯然,語氣頹然地道:“罷了罷了,櫻雪我們出去吧。”
趙橋生帶著失落,和流連櫻雪一前一後出了石屋。雲霄雖然於心不忍,但還是強行忍住幾乎衝到牙齒的話,用微不可查地聲音,嘴角喃喃地道:“非我不願,而是不能。我內心抗拒自己成為一名醫師,所以就算強行接受,恐怕也做不好醫師。”
這時,雲霄突然又意識到什麼,對著已經關閉的石門大聲吼道:“我藥浴要多久才行?”
門外安靜了一會,傳來流連櫻雪清冷的聲音:“半個時辰。”
雲霄苦笑的同時大出了一口氣。他閉起雙眼,極有節奏地感受著石屋裏麵藥香的味道。
藥液的味道,石屋的味道以及壇香的味道……
等等,這個味道好熟悉,好熟悉,這樣的情景一定在我“前世”發生過,然而雲霄“前世”的記憶幾乎為零,僅存的片段並不能給他想起過去帶來多大的效果。
說是前世,其實那是不知道存在於多久之前的過去,那段過去太過久遠,似乎足足一個紀元,似乎已經湮滅在時間的長河裏麵,似乎不再屬於如今的雲霄。
雲霄閉著眼睛放鬆他自己,他一呼一吸極有節奏,這種節奏帶著獨特的韻律,這種韻律在不斷地被修飾被整合,最後和某段似曾相識的記憶重合,和沉淪於雲霄靈魂伸出的心聲共鳴。這一共鳴讓雲霄看到一些支離破碎的記憶片段,雲霄實在不願意繼續下去,因為他突然感到極度的不適。但他又不得不去和往昔的心聲溝通,因為這是他唯一能找回“前世”的方法,也許也是唯一的機會。
幾副畫麵飛速閃過,雲霄幾乎痛不欲生。熟悉而陌生的記憶裏有難受,有不甘,有屈辱,有難以置信,有著無盡無止的憤怒,這些憤怒似乎經曆過相當漫長歲月的積累,經曆過日複一日的增長與不停的重複。
所以這段憤怒很強烈,強烈到快要讓雲霄不能自主。雲霄體內居然隱藏著滔天的怨念,而這怨念的對象就是醫師,是如同流連櫻雪和趙橋生一般無二的醫師。
原來如此,我終於知道為什麼自己在看到“行醫布道”四個字時,心中會產生不快;終於知道為何對用來救病解災的藥物極度不喜;終於知道為何會一直和流連櫻雪爭鋒相對,對趙橋生行醫之理十分抗拒,因為這是本能的反應!
是雲霄靈魂深處的排斥!
所以雲霄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成為一名醫師。
哪怕為了救治自己,不得已終日於藥材打交道。
哪怕同趙橋生一見如故,哪怕趙橋生對自己推心置腹,不僅當兄弟看待,甚至當作晚輩溺愛這分明是一種至親之情。
分明喜歡和流連櫻雪鬥嘴,和趙橋生談笑,可自己卻要拒絕他們的好意,雲霄心中慚愧不已。
“前世”的自己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而如今獲得的記憶都是正確的麼,也或許“前世”的記憶出現了裂痕。但無論如何,雲霄的道路已經出現偏差,偏離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