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很安穩。難得沒有做太多夢。
鄧自卷守在漆黑的圓形出口處,坐靠在泛著淡淡綠色熒光的猴麵包樹的肚內樹壁上,感受著從中不斷散發出的涼涼的舒服的氣息,半眯著眼看著已然沉沉睡去的別語雲,心裏開始回想方才夢裏發生的一些事情。
“長生,是什麼?”鄧自卷問自己。
夢,是總歸逝去的虛幻,縱管再美,亦不過夢幻泡影,不能永得。他搖了搖頭,不再去想。
“長生不死的人每天都該去做什麼呢?所有的親友都死了,隻有自己活著,然後不斷的看著別人生在這世上,死在這世上。”
“或許,擁有長生的方法,隻是提供給一些生命一個選擇。能持續的活下去,感受活著的痛與樂……但不管活多久,應該還是會去期待死亡,沒有死亡的生命,總歸是不完整。”
鄧自卷本平靜的臉忽然往上堆積,扯出了一抹淡淡的笑。
“那一年,尼姑庵裏的那個漂亮小妹妹洗澡的樣子真好看呐。”
鄧自卷看著淡淡的泛著綠色熒光的猴麵包樹的肚內樹壁,眼神空洞,思想遁入了過往,厚唇微啟,聲音輕柔:“十月六號,天氣很晴朗。沒有哪一天比那一天還要晴朗了。那一天,她看著我的眼,不說話。”
“陰暗的走廊,安靜的隻有雨聲。我能聽到我的心跳聲,她的臉沒有一點表情。我能看出她心裏裝滿了快要承受不住的強烈痛苦。看著這張痛苦的臉,我想哭泣。”
“雨停了的時候,她說話了。她注視著我的眼,聲音好輕軟:‘我很慶幸有你在我的麵前這麼久,真的很慶幸有你陪伴我度過這場雨。現在,你去做你想去做的事情吧,鄧自卷。’。”
“說完,她痛苦的笑了。從她痛苦的眼裏,我似乎明白了什麼。但我沒有勇氣去做點什麼,我沒有她那樣直麵現實的痛苦的勇氣。”
“她說她不在意死,她在意的,是她所愛之人不能明白她的心。”
“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對她說:不要去死,不要痛苦,我明白你的心,我愛你。如果上天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或許她就不會死了。”
“我一直對你的愛持有懷疑的態度,因為我自己都不愛我自己,怎麼能相信你的愛?……”
鄧自卷痛苦的笑著,閉上了眼,眼角溢出了淚,溢滿了臉,滴落到了淡藍色的似鬆脂一般柔軟的地上。
那些淚漸漸的融進了“藍色鬆脂”裏麵。
別語雲醒了。
他看到了鄧自卷流淚的臉。
“你哭了。”
聽到別語雲的聲音,鄧自卷臉上的笑更濃了:“是啊,如果可以笑的話,我不會哭。”
“如果傷感比快樂更深,但願我一樣伴你行。”別語雲認真的道。他從地上坐起來,挪近了些於鄧自卷的距離。一個人痛苦的時候,有個人離得近些,總是好的。別語雲這樣想著。
待他坐定時,他的肚子突然發出一聲咕嚕的叫聲。
他餓了。
鄧自卷聽到這聲音,不由放聲大笑。
“哈哈哈……”
他笑得淚流滿麵。
笑了好一會兒,他才伸手抹了把淚臉,對著別語雲笑道:“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