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請修路本是一件難辦的大事,誰曾想,竟在一場顛鸞倒鳳的鬧劇中,得到了意外的成全。銀鎖和春桃,帶著中獎般的狂喜,速速趕回村裏,一天的工夫,全村上下,都聽說了此事。整個梁家灣,如滾燙的開水,瞬間沸騰了。銀鎖的名字,連同那筆可觀的款項,第一次,成為村民們茶餘飯後熱議的話題。激昂的情緒持續了幾天,銀鎖便接到學校的通知,讓他速速歸校。返校沒有多長時間,日子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一日上午,他正坐在圖書室裏看書,一個要好的同學神神秘秘走到身邊,低低說道:“校長大人傳喚你!”他正待細細追問,同學早已沒了蹤影。柳銀鎖有些納悶,一邊琢磨,一邊快速離開了圖書室。走了不多遠,校長辦公室赫然出現在眼前。“馬校長,您好!找我有事?”銀鎖畢恭畢敬問。“快,快,你先坐。”馬校長很是熱情,讓他入座,然後遞過來一份表格:“這是一份大學生村官名額分配表,你先看看。”銀鎖接過表格,低頭看著,沒有說話。“指標咱學校隻有一個,梁家灣提名要你,縣裏也支持大學生入村鍛煉,待遇優厚啊,小夥子,可別錯過了機會。”馬校長一臉的語重心長。銀鎖默默退出了辦公室。返校前要款的艱難,母親殷切期盼的眼神,甚至在一瞬間好像看到了蜿蜒的山路依然流淌著渾濁的泥水??????“我決定了——就回家鄉,當村官!”一輛半新自行車、一卷半舊糙行囊,一遝落滿文字的書袋。銀鎖就這樣清點好全部家當,攜帶自己的世界,顛簸在坑坑窪窪的山路上。深秋的黃昏。西麵的天空已被殘陽燒得一片殷紅,雲彩也仿佛塗抹了血似的,正一點一滴地往下流淌。他走得有些急躁,身上沉重的挎包像塊勞什子,不停地上下跳躍著。額頭大滴的汗珠突破毛孔阻礙,競相擠了出來,眼前的視野也被紮噎的沒了形狀。停住車子,擦了擦汗水。隨意抬起頭,向天邊望了一眼。天色黑將下來,座落在山間暮靄深處的村莊,已經變得模糊起來。十年前的寒冬,懷揣著同伴羨慕和嫉妒的目光,離開了生養自己的故土。當時,四顧隻是荒涼的一片,現如今,再次踏上這片故土,家鄉竟還是原來的模樣。小夥子的心境莫名其妙的悲涼起來。他不由得加快了蹬車的頻率,黃土漫道很快卷起了密度厚重的塵土,消瘦單薄的身影瞬間淹沒在荒山野嶺之中。“沙沙!沙沙!”山路邊的草叢裏,突然傳出細微而淩亂的聲音。晦暗不明中,一對殷紅的眼睛顯得格外的引人注目,柳銀鎖猛地停住了。根根樹枝搖碎了斜陽,灑下斑斑駁駁的亮光。在枯黃的草叢中,一隻野兔,機敏的跳躍出來,徑直竄到路邊。小生靈模樣有些稀奇,白白的身子,頂著一顆灰色的腦殼,猩紅的眼睛挑釁般的盯著他。哈!野兔!困頓無緒的心境一下子化為虛無。好久沒機會練練手了!今兒個倒要試試!他躡手躡腳走過去,剛把身子蹲下,就見那隻兔子,猛的往前一躍,竄出老遠。然後,又停了下來,回頭依然盯著他,眼睛照舊是紅紅的。柳銀鎖原本有些乖戾好勝的本性,瞬間被野兔極賦挑逗的姿態牽引出來。他猛的來了精神,追趕過去。突然,一聲刺耳尖利的叫嚷聲打破了山坳的沉寂,伴隨著還有嘰嘰喳喳的吵鬧聲。野兔受了驚嚇,“嗖”的一竄,便了無蹤跡。銀鎖有些懊惱的抬起頭,順著聲音望去。喧鬧聲來自一片天然小河。這裏他很熟悉,是村裏僅有的一片水塘。此時,黑壓壓的一群人正局促的圍成一圈,指指點點的,說著聽著看著。銀鎖覺得有些好奇,來到近前。他探出脖子,準備看個究竟。“吆,這不是小銀子回來了?”還未等站穩腳跟,一個四十上下的村婦便高聲說叫起來。說話時,扭扭捏捏的還故作幾分媚態。仔細一看,竟是本家四嬸。“哎呦!這銀子,可是咱村兒的高材生啊!”四嬸繼續嚷嚷著,惹得大家夥忙把目光轉移過來。柳銀鎖尷尬的擠出幾分笑意,勉強點了點頭,算是在四嫂麵前給個禮貌的交代。可在心裏,卻像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記憶裏,這個女人總喜歡搬弄是非,常常惹得鄰裏鄉親時有吵鬧發生。村長柳萬福正一臉愁苦的蹲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一聽到四嫂撂了這麼一嗓子,頓時回過神望向他。村長舉起手,急忙招呼道:“銀子,快過來瞧瞧!你可是學醫的!”說話間,走到人們麵前,大聲喊道:“趕緊給娃兒讓讓!”人群迅速閃開一條道。柳銀鎖聽到三叔在喊他,急忙穿過人群,向河邊靠近。等來到近前,不由得吃了一驚。一個年輕女子,癱躺在地。綿軟的一團黑發散亂的伏在臉上,衣服淩亂而糾結的裹著皮膚,濕漉漉的身子,還在往下趟著水。“操他娘的,一時想不開,就給跳河了!”老村長一手搭後背上,發狠似的吸了口煙。銀鎖沒有答話,急忙蹲下身查看起來。女人臉龐清秀,但麵色發青。雙眼緊閉,嘴唇發紫,牙關還緊咬著,看情形似乎經曆了一場可怕的抗爭。他不慌不忙將手指觸到唇邊,尚有一絲微弱的氣息。“叔,還有救!”一聽這話,現場氣氛頓時活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