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下,破爛的土炕上攤放著一塊方方正正的花手絹,上麵齊齊整整摞著一遝遝紙幣:一角、兩角、麵值最大的也不過是五元。嘰嘰喳喳的吵鬧聲一下子擠進地縫似的,頓時沒了影子。這時,雷聲再次攆了上來。老村長一顆煩躁的心暫時放慢了頻率。他習慣性地摸了摸下巴,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老婆子咋能攢下這一堆錢?沒人接濟,就是天天不吃不喝也難啊!想了想,他轉過身來,看著劉虎威說:“你點一下!”劉虎威剛圍上來,聽柳萬福這麼吩咐,立即走·到近前,一張一張數了起來。半袋煙的工夫,劉虎威清點完畢。一共是三千八百九十五元!圍聚在周圍看熱鬧的修路工人,他們大多來自外省,常年背井離鄉,掙些苦命錢。親眼目睹一個老太太居然能存下這麼多錢,一群人不由得大聲叫了起來。偏僻的村落裏,一個年近古稀的老人,居然能攢下三千多塊錢,這在當時,已經算是令人羨慕的“萬元戶”了。“這個死老婆子,真會裝窮!存下錢不翻修房子,埋在地下想生錢,真是行灰啊!”老村長雙手反剪在背後,埋怨的絮叨著。一位一向要求上進的村民趕忙向村長遞上一根煙。柳萬福看都沒看一眼,隨即呷在嘴上。“嗨呀,這是啥東西?”劉虎威突然喊了一聲。隻見他雙手慢慢展開一張褪了色的紙張,兩眼費勁的瞅了起來。是的,字跡模糊,已經很難辨認了。他低下頭,瞅了老半天,才從嘴裏含混不清的吐出幾個字:“抗日有功……特授予……英雄稱號。”結尾落款是雲河鄉政府。人們個個唏噓短歎,像發現了新大陸,村長柳萬福卻是有些暗喜。這還了得,一位抗日英雄,怎麼能夠遭此劫難。待情況落實之後,一定要上報政府,給予應有的照顧和安排。劉萬福心裏這麼想著,趕緊叮囑道:“虎威,你把這些東西保存好。”劉虎威聽後趕忙裝在上衣兜子裏。“說不定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人群裏又有人提議道。老天爺其實早下起雨來,人們稀罕眼前發生的事,似乎沒有感覺到雨水已經澆濕了衣服。這時,雨也較起了勁,下得更大更急了。看來是沒法幹活了。柳萬福當機立斷:“大家夥都回去睡覺吧,明天一早上工。”人們聽罷,便各自散去。隻有柳萬福和副村長劉虎威還“鎮守”在這裏,防止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丟失。兩人蹲在殘破的屋簷下,看看人群漸漸散去,劉虎威打著哆嗦回頭說:“村長,咱們也回吧。”柳萬福抬頭看了看,天像裹著一塊黑布似的,看樣子,雨一時半會兒不會停歇。兩人合計了一把,最後也各自回家了。院子裏一下子變得寂靜無聲,隻有雨還在不住氣地下著,似乎想要吞沒這個殘敗的院落,衝刷一切肮髒與汙濁。這裏如此清淨淒涼,隔壁屋子裏卻依舊亮著燈。張三娃和老婆回到家,睡意蕩然無存。索性裹張被子,麵對麵坐著,嘰嘰咕咕嘮了起來。“嗨,王大娘炕席下麵壓了三千多,你看見了吧?”張三娃老婆眼睛一眨一眨,神情有些詭秘。“老人省吃儉用不容易啊!”張三娃有些感歎,他點上一根煙,不經意的看了老婆一眼,附和道。女人坐在一旁倒好像一下子來了精神,她往前湊了湊,壓低聲音說:“說不定還有什麼好東西!”張三娃隻顧抽煙,沒再搭理她。女人卻越說越興奮,咽了口唾沫說:“我早前聽人說,王大娘原來是一家財主,錢多著呢。”張三娃掐滅煙頭,不耐煩的看了女人一眼。“那個孫子編的?簡直他媽的胡說!”說罷,就倒在炕上準備睡去,卻不想被女人狠狠地踹了一腳。張三娃是典型的“氣管炎”。家境貧寒,父母親光知道地裏刨食吃,一年下來日子過得叮當響。他的老婆也是父母托人從後山娶回來的,其實,說娶也是過年的好聽話,說白了就是買回來的,後山那個地方女人便宜。女人剛過來時,滿臉通紅通紅的,可能是常年凍的緣故。你還別說,過了沒幾年,臉也養白了,身子也豐滿了,惹得村裏很多大戶的男人心揪眼饞。為此,女人也自覺身價“提高”了,在張三娃麵前,一天天強硬起來。時間一長,張三娃也就隨著女人的性子來。張三娃猛地坐了起來。正要發火,但看女人的臉色,隻好嘻嘻的笑著問:“啥事?”女人手腳快,揪起他的耳朵說:“你出去一趟??????”還未等她把後麵的話說完,張三娃不由得驚問道:“幹甚,深更半夜的?”女人狡黠的笑了笑,貼近他的耳朵,輕聲嘀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