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像是卯足了勁似的，一口氣向前奔跑著。李玉忠一雙呆滯的眼睛一直望著車頂，媳婦坐在身邊卻不停地抽泣著。老二一邊開車，一邊還回頭安慰說：“嫂子，把心放寬，大哥不會有事的！”女人仿佛沒有聽見似的，仍舊一個勁抽泣著。“哭球了，老子還沒死了！”老大突然扯開嗓門，大聲吼了一句。媳婦一下子被震住，哭聲也戛然而止。老大四肢麻木不能動彈，也不知是哪來的勁，就連坐在駕駛室前麵的老二也感到震驚。罵完之後，他無力地閉上了雙眼。就在這一刹那間，兩顆清亮的淚珠從眼角無聲地滑落下來，生生的掉在車底板上，媳婦急忙用手地為他拭去。誰曾想，男人眼角再次溢滿了淚水，喉結也不甘寂寞似的上下滑動了一下。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李玉忠平時除了行醫問診之外，整天在地裏刨食，根本沒有閑工夫坐下來。現在，上天給了這麼一個機會，讓他可以在大把大把的時間裏，靜靜的躺下來，好好回想回想婚後的日子裏，所經曆的坑坑窪窪的歲月。自從成家以來，跟這一大家子人在一起說話明顯少了。尤其老二，見麵的機會更是少得可憐。即使照麵也隻是匆匆的寒暄幾句。緊接著，老父親去世了。再次回到老宅子，感覺如同餐桌上的剩菜一樣，清湯寡水的索然無味。日久天長，看望老母親的次數也就更少了。老二雖然住在城裏，但隔三差五總會回家看看，給老母親買些稀罕的吃食。當然，藥品也從未間斷。這樣一來，難免有人背後說閑話。其中，傳到自己耳朵裏最多的就是：老太太全憑老二照看了，要是等老大的話，早餓死了。老二麵從來沒有說過什麼怨言，一直盡著兒子的孝心。玉忠想著想著，心裏暗暗地罵道：這幾年自個兒是咋了，真他媽的不是人！本打算用拳頭捶捶胸脯，胳膊卻不聽使喚，隻好就此作罷。“大哥，到醫院了！”老二的一句話，忽然打斷了他的憶苦思甜。車剛剛停穩，老二便貓腰背起大哥，向急診室趕去。來時走得急，老大媳婦竟沒有帶一分錢。利忠看出了嫂子的窘迫，忙說：“嫂子，錢我帶來了，你趕緊去掛號！”說話間，老二把大哥放在走廊裏擺放的長條椅子上，隨手從上衣口袋裏取出一遝子錢，遞給了大嫂。老大媳婦也不推辭，爽快的把錢接在手中。然後，轉身快步走向大廳的掛號窗口。這時，大廳早已排起了長長的隊伍，擠在窗口的人們迫切的往進塞錢，生怕收錢的人不要似的。女人無奈的站在隊伍的後麵，像一隻鴨子一樣，伸著長長的脖子向前看著。此時此刻，她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臉上有一種讓人難以琢磨的神態。約摸過了半個鍾頭，終於輪到她。交錢付賬之後，拿著掛號單，由老二背著大哥，一起相隨來到內科醫療室。一副白色大口罩遮了整張臉的女醫生，用眼睛示意老大躺在病床上。還未等大夫問診，老大媳婦便搶上前來。“大夫，你看要緊嗎？盡量上好藥！”女大夫不耐煩的看了她一眼。女人低眉順眼的退後身來，沒有再說一句話。這個精明的女人心裏在想：反正是老二惹的禍，醫院這個帳就該他來付。經過拍片，化驗，確診這一係列固定的程序之後，女大夫的口罩掛在一隻耳朵上，一手輕輕地在像要淌血的嘴唇旁來回擺了幾下，大概是要緩口氣。然後，不慌不忙的又一次把口罩捂上。這才抬頭看著患者問道：“你是病人李玉忠？”老二忙說：“是的！”“患者頸椎壓迫脊髓神經，導致肢體暫時麻木。”“大夫，不要緊吧！”老大媳婦急忙湊近問了一句。大夫隻顧看著病例，木然的回應了一句：“趕緊輸幾天液，要不然就癱了。”老大住院了。老二安頓好大哥之後，家裏還有老母親要照顧，便急著趕了回去。第三天一早，老二心急火燎的趕到醫院。大哥如同正常人一樣，已經行走自如了。醫院這地方對一個普通農民來說，巨額的醫療費用哪裏吃得消。既然無恙了，就得趕緊走人。老大一看自己病徹底好了，就急著催促老二辦理出院手續。老大媳婦卻堅持非要再觀察幾天，口口聲聲說，怕留下後遺症。其實，她是知道老二會一直花錢，因此，她主張再住幾天。媳婦的心思莫過於老大是最清楚的。他坐在病床上，看著媳婦的臉，恨不得狠狠地給她一耳光。老大強壓怒火，轉身對老二說：“聽大哥的話，趕緊把手續辦了，今天就出院！”“大哥，別著急，再觀察觀察！”老二說。“快點去辦理，這地方咱呆不起。”老大一邊說，一邊擺著手。老二看著老大執意堅決的樣子，忙安慰說：“大哥，我去問問大夫。”約摸十多分過後，老二興衝衝走了回來。“大哥，可以出院了！”老大媳婦本想再說幾句，也就不便張口了。辦好出院手續，三個人出了醫院的大門。這麼一折騰，花了老二大半年的工資，去醫院走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