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很多普通人而言,每一天每一小時,生活都是重複、重複、再重複,然後在某一天的某一分鍾,甚至是那一秒發生改變。肖哲的生活就是從張浩偉走進寢室開始,隻是當時他還沒想太多,也不會知道僅僅與失蹤的廖生川是好友關係,就要承受很多他不曾體驗的感受。當張浩偉問完話,他戰戰兢兢回到寢室寫下胡亂編造的證詞後,一夜沒睡。他無法預知他的證詞會起來何等作用,但至少在同學中,尤其是王魁武看他的眼神裏,他知道自己已經遺臭萬年。閉上眼他都似乎還能聽到同學腦中對他的鄙視及謾罵,可他真的是沒有辦法啊!再說他也不是無的放矢,近一個月來生川確實心事重重,問他也不說,有時消失一天,也不知幹嘛。有次似乎聽他在電話裏說起錢的事,看到他來又很快掛斷,綜合這些因素他瞎編也是靠譜的。可同學們不這樣看,肖哲能想象到他們會如何說自己,處在他們的位置,性格偏激的肖哲也許會當麵開罵。如今換成主角是他,而同學們隻是冷漠的在心裏將他隔絕,就連好友王魁武也同樣如此。當淩晨響起的喧鬧,然後緊接著的警車由遠而近,他的心糾結在一起。生川找到了嗎?他多麼希望隻是夢,醒來後生活照舊,他依然可以在網絡世界大罵一切的不平等,依然可以睡覺睡到自然醒,依然可以和朋友們吹牛吹到天上,依然可以讓自己像個超級英雄……他再也不敢想下去,將頭埋在枕上,就算鼻子酸了也不讓眼淚流出來。當清晨好不容易睡著時,卻沒想到被王魁武拖到床下,這樣的情節以前也曾發生,隻是那時的性質是玩鬧。睡眼惺忪的肖哲望著大口喘氣的王魁武,心中的火瞬間消散。“有事嗎?”“警察找你,是殺人的大案子。”王魁武忍住怒火,又黑又大的眼袋說明他也一夜沒睡,身體狀況比起昨天來更差。肖哲刹那間清醒,愣在原地,然後環視圍站在四周的同學,顯然他們都知道。那些眼神中充滿不屑,好幾雙眼睛都通紅通紅。“不,不可能!”肖哲撥開他們,衝向室外。張浩偉不願與他作太多交流,隻是沉默的將他帶走,鄒隊在村委會單獨詢問了肖哲,比起張浩偉來,鄒隊的經驗更豐富,再說張浩偉已經向他說過,幾個同學都能相互證實昨晚八點以後就沒出去。“你和廖生川是好友?”“嗯!”“別害怕,警察也是叫證據的,我幹刑偵也有十來年,還沒冤枉過一個好人,相信我。”鄒隊在肖哲眼中看到明顯的害怕與擔憂,憑他的經驗自然明白眼前的小夥子害怕什麼。有光明就有黑暗,他隻希望光明多一點,黑暗自然也就少一些。肖哲沒有回答,隻是抬起頭。鄒隊今年三十八,麵相看起來要比實際的老,額頭上盡是皺紋,眼角也擠出褶子。但是那雙眼睛卻格外有神,看人時分有種穿透感。“你看,這裏隻是村委的辦公室,我找你談話也隻是了解你同學的情況。說實話我不太相信你的那份證詞,漏洞太多。你們是六天前離開學校,沒有老師陪同,來這裏做與環保有關的課題調研。你看,這份證詞一開始就有問題,我侄子他們做調研有三名老師帶隊,每天都會與學校交流,可你們--看起來太不像了,能告訴我實際情況嗎?”肖哲當聽到他說不相信證詞時,嚇得雙手抓緊褲兜,沒想到這名老警察找出證詞裏的第一個漏洞會是關於調研。“一個謊言需要無數個謊言來維持,你看你們這次行為本身就存在不安全因素,卻還在極力掩飾,也許這正是你同學失蹤的原因,為何不說出來?”鄒隊微笑著說。“我--我們沒惡意……”“誰說環保調研有惡意了!這是好事,我知道你們還得到李書記的支持,隻是其中還有一些特殊原因對不對?”肖哲緊張的轉動腦細胞,分析說出來與不說的厲害關係。“大叔,不警察同誌,你能為我們保密嗎?”“這要看性質,謊言雖然也有善意的,但如果牽涉到人命案就不同了!”鄒隊感覺已經攻破他的心理防線,決定換上強硬一些的語氣作最後一擊。果然,肖哲聽到人命案時,臉色瞬間白了,雙手反複搓揉褲兜。鄒隊也不急,拿出煙來點上,眯起眼睛。“我說,其實我們是和一家NGO,也就是民間環保組織聯合做的環保項目,並沒有得到學校同意。其中一部分資金是同學找到外國公司讚助,要求完成課題後將數據提供給他們。其實我並沒興趣,是廖生川,也就最失蹤的同學非常想來,所以我就跟著來了。”“原來是這樣,那家外國公司讚助了你們多少錢?”“聽說有兩萬,我們的吃住都由這個同學負責。其實隻需要四五個人就能完成,但這個同學說人多一點更好。”“為什麼?”“因為他說這樣做上去的數據更有說服力,而且這家公司剛到國內來不久,說不定我們還能借此進到這家外資公司工作。”“哦,廖生川是不是非常想進這家公司?”“應該不會,他學的是環保專業,成績很好,還曾參與過學校的專業課題組。再說他家境很好,家裏開了個廠子,聽說是做環保型材的,進不進外資公司他最後還是要回家幫他老爸,他們父子感情很好。”“嗯,你寫的證詞裏,有哪些是真實的?”鄒隊突然又提到證詞上。“叔叔,對不起!我不該亂寫。”肖哲突然一下被揭穿謊言,良心的責備,以及對好友安全的憂心,讓他一下子激動起來跪在鄒隊麵前。“唉--你們啊!”鄒隊眼中這就是個不負責任的年輕人,當然也許有客觀條件導致,但平常的很多習慣也是促成今天局麵的成因之一。肖哲再也控製不住,失聲痛哭起來,長這麼大,他還沒哭過,更是對大男人哭抱以鄙視,可當他自己麵臨時,卻發現哭其實很容易。在哭聲中肖哲斷斷續續將事情經過說出來,當然他還是隱瞞了工廠內一節,因為什麼原因他也說不清,就是覺得應該與整件事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