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聽她這樣解釋自己的名字,不覺得來了興致,一隻手撐在講台上,問她:“你讀過林覺民的《與妻書》?那你說說你對林覺民給妻子寫的這封家書的感想,隨便說什麼都可以,不用拘束。”
葉卿一挑眉,對自己這麼有些高調地在中國古代語言的第一節課堂不免覺得有些無奈,怎麼想低調還低調不起來了呢?
“林覺民的《與妻書》裏有一段話,汝憶否?四五年前某夕,吾嚐語曰:與其使吾先死也,無寧汝先吾而死。汝初聞言而怒;後經吾婉解,雖不謂吾言為是,而亦無辭相答。吾之意,蓋謂以汝之弱,必不能禁失吾之悲。吾先死,留苦與汝,吾心不忍,故寧請汝先死,吾擔悲也。嗟夫!誰知吾卒先汝而死乎!”
葉卿清越的嗓音背誦完這一段,頓了頓,垂下眼眸,又接著說道:“我覺得林覺民是愛著她的妻子的,所以不願讓他的妻子承受一點悲痛。在那個亂世裏,死亡是不可避免的,誰也猜不到自己會以什麼樣的方式死去,或是瘟疫,或是饑餓又或是在戰爭中逝去。但是林覺民明白自己如果死去會是以一種怎樣的姿態去世,他料到了自己的死亡,但是他卻沒有辦法”。
“既然這條路是他自己選擇的,那麼他就要走完它。所以在他說出與其使吾先死也,無寧汝先吾而死。這句話的時候心裏其實是明白的愧疚著的,他明白自己一定會先於妻子死去。然後她要用她瘦弱的身體來支撐住自己,接受自己丈夫的死訊,去安慰公婆操持整個家,還要好好地撫養腹中的孩子長大。所以我想林覺民對意映說這句話其實也是想要提前給她一個心理準備,好讓她真的到了那一天不至於手足無措,好讓她瘦弱的身體不至於一下子被噩耗給擊垮。”
“我在讀到這句話的時候腦子裏就在想,林覺民選擇的那條路是對還是錯?誠然,對於大義他的選擇是對的,那麼對於他的妻子呢,是對的嗎?但是有一點我想我很認同林覺民的那句話,如果在以後,我和我的丈夫中有一個人要先離開這個人世間,我希望那個人是我的丈夫。我不願意留著他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哪怕是兒女承歡膝前,也填補不了他心裏的那片空白。”
當年的葉卿沒有料到自己當初竟一語成讖。
葉卿說道這裏衝教授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教授,我這樣想,你是不是會覺得我不像個女孩子?”
花白頭發的教授搖了搖頭,壓了壓手讓她坐了下來。
“你說的很對,其實每個人都會有老的一天,兩個人中總有一個要先離開對方的。誰也不希望那個先走的是自己,誰也不忍心讓留下來的那個傷心,所以我們總是會想著那個先離開的還是對方的好。說實話,我也是這樣想的,我家那個老太婆身體也不好,如果我先她走一步,她一定會受不了的。”
整個教室瞬間全都沉浸在一片沉思中,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一股哀愁。教授輕拍著手中的話筒,“嗨,你們離我這個歲數還早呢,現在想這些不是太杞人憂天了嗎?好了,我們開始上課了。”
黃筱看了一眼從坐下來後就一直走神的葉卿,輕輕地用手肘碰了碰她,看見葉卿倏地收回擱在桌子上的手,笑容尷尬在臉上。
葉卿看著她一臉錯愕的尷尬模樣,心下覺得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啊,我不太喜歡不熟的人碰我。”
黃筱彎起眼睛,臉上的尷尬神情不見。
“沒事,你在發什麼呆啊,小心教授提問你呢!”
葉卿抬頭看了一眼站在講台上正講的眉飛色舞的教授,低下頭沉住心緒,開始認真聽課。
下了課,葉卿正在收拾著書本,站在講台上的教授喊了她一聲,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葉卿停住手裏的動作,站在座位上不動。黃筱眼見她不懂剛想伸手去推她一把,後來又想起來她說不喜歡人碰她,就喊了她一聲。
“葉卿,教授叫你呢!”
葉卿回過頭看了她一眼,黃筱朝著講台上站在那裏的教授對她使著眼色。葉卿將手抱在懷裏,走到教授麵前,喊了一聲:“教授。”
“嗯,葉卿,我現在在帶幾個研究生做一個學術研究,是有關中國古代文人寫的情書,你要不要也一起參加?”
葉卿一聽眼睛就亮了,“真的嗎?我可以跟著您一起研究那些?”
教授看著葉卿一臉驚喜地模樣,忍不住也笑著,“是啊,我看你剛剛說的挺好的,再者你看的方麵比較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