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回來了啊。”
高明剛下車就聽到有人喊他，抬頭一看，這是四隊的一個親戚，一個說不著是怎樣的親戚，跨背著一個破舊的袋子，高明知道裏麵裝著小刮刀、剪子、滾輪還有不知是什麼的藥……“嗯，叔你去地裏了？刮腐爛？”腐爛是樹的病，沒聽說有根治的辦法，隻有看見了把那塊刮掉，高明的老爸這幾年每到冬天就刮，基本上掛不完。
“是啊，基本刮不完，今年又特別多，又得死好幾顆，聽說你學電焊了？學得咋樣？”
“還行，過兩天就出門了。”
“去哪？”
“上海，也不知道那地方咋樣，叔，你以前去過上海，上海好不好？”高明知道這親戚年輕時去過上海，所以打聽一下。
“那早了，二十多年了，當時比咱這好些，那時候到那邊蓋房，到處是工地，現在是啥情況知不道啊，你到外麵後好好掙錢，現在咱這錢不好掙，上海肯定比咱這好，能掙錢的活也多，多掙點，多攢點，到時把屋裏的房蓋了……”
路口裏家有兩裏多路，高明一路上遇見很多人，都是從地裏回家，村子大，人特別多，還都挺熱心，聽說高明要出門掙錢都打心裏高興，拉著高明說了很多事，也不管天早已黑了，問長問短，充滿關心，也沒人提高明不上學的事。高明也從村裏人的眼裏看出他們是真心高興。
現在出門打工的人有很多，基本都在省城和市裏，出遠門的很少，一聽誰誰也出遠門就算隔幾裏路也會走來關心關心，有些人甚至都沒見過，帶著水果、白糖、雞蛋……
總算是到了家門口，看著紅色的大鐵門和兩邊的夯土牆，老爸在兩年前說是要換院牆，兩年下來還是沒換，高明歎了口氣正準備進門又被一道聲音叫住：“明明剛回來啊，聽你爸說你準備去上海？”高明回頭，原來是副村長，很矮很瘦的一個人，這人挺好，就是話很多很多，總是說不完，你以為快說完了，可那隻是開始，沒一個小時別想讓他停下……
“叔，剛從地裏回來？”高明打了聲招呼。
“剛回來，要去上海？叔給你說，上海可是好地方，大城市，在清朝的時候就已經是大都市了，後來到了民國就更了不得了，現在可是除了香港澳門最好的地方了，比北京都好，整個西安都沒上海一個區好，叔以前去過，那樓可高了，馬路也寬，晚上也熱鬧，晚上三四點都有人在街道吃東西、喝酒，你到了後可不能亂花錢，那地方能掙錢，花錢也厲害，一不小心一年掙的錢就沒了！”
高明也插不上話，就應了句。
“出門了也要小心，外麵可不比咱這，好人不多，要是不認得路你問交警跟戴袖章的輔警，其他人最好別問，畢竟出遠門了，人生地不熟地要當心，別一不小心栽溝裏了……”
“嗯，知道了，叔。”
“嗯，行，看在天都黑了，記住叔說的……”說著就要離開，可走幾補又回來了，繼續說道：“明明啊，叔給你說，現在天還冷，出門時多穿幾件衣服，夏天的衣服也帶上，上海那邊的衣服貴，到那邊別亂花錢，不管掙多少都得省，要不然一年到頭落不下幾個錢……”
“你看這天都黑了，叔也該回去了，叔說的你記著……”又邁了幾步，“那個啥，剛忘了說，你在外麵別坐出租，上海那地方跟咱這不一樣，咱這還能講下價，上海都是計價器，太貴了，你坐公交，上海公交一塊錢，比咱這便宜……”
“還有啊，在外麵租房子幾個人一起，要不然花的多，外麵一般要四百多一個月……”
高明一一應下。
這話是說不完了，剛才那麼多人都沒覺得累，現在家門口了卻太辛苦，高明自己不愛說話，一般總是聽，聽多了也就知道的多了，村長說的這些高明都知道，可在村長一片好意的話中也不好意思打斷，村長語速很快，也想把該說的說完，不知不覺就二十多分鍾，終於高明以為快要講完了，村長已經邁著步子走了五六米，雖然話也沒停：“在外麵自己當心，不管是誰都要防著點，把自己的錢看好，也別拿出來數，自己要有數……”
“還有你這麼大了，出去看看找個對象，談個女朋友，不管是不是外地的，要是上海的就更好了，你娃以後就不用愁了……”說到這村長又來了精神：“聽說沿海的女娃好看，你得抓緊，看一個就好，好看的太多了，別到時挑花眼了，不要像輝輝（高輝，村長的兒子，比高明大三歲，小時候一起玩過彈珠，畫片），那家夥一下看上兩個，現在說都不知道咋選，人家女娃可能都瞧不上，還有別被女娃把錢騙了，把人要認準，輝輝剛從學校出來在縣裏談了一個，哎，也麼騙多少，一千多塊，輝輝上了兩個月班給那女娃買了個手機，那瓜娃，給自個都麼買……”
“行了，不說了不說了，明明你明個走？”
“後天，明天準備準備。”
“哦，行，看這天都黑了，快回去，叔也回了。”說完就邁著小步快速離開，沒走幾步又回頭：“明明，快回去……”
“嗯，回了回了。”高明暈暈的，每次和村長說話都這樣，希望這次真的走了，高明長出了口氣，往家裏走去，正準備推門又聽到村長的聲音，高明轉身看著村長正小跑回來，邊跑邊喊：“明明啊，等下，還有個事！把正事給忘了。”一邊說著一邊在口袋摸著什麼，“這個你拿著，這是縣裏的免費體檢證明，咱們大隊有十三個，這幾天讓你媽去體檢下，你媽身體不好，體檢看看，好了，不說了。”
“嗯，知道了，謝了，叔。”
“這事還謝啥，這是政府的指標，反正免費的。”
高明知道這是今年才有的，村長和高明是一個隊的，給高明或許是高明要出遠門，村裏需要這證明的人有很多，高明老媽需要，很多人也需要……
高明也知道老媽往年都沒體檢，每年都說去查查，可最後還是沒去，這次是免費的，不知道老媽去還是不去……
村長這次是真走了，高明終於進了家門。“明明回來了啊，趕緊坐炕上，外麵冷不？”老媽非常關心地問。
高明沒去炕上，就站在炕邊說道：“還好，不冷，回來的路上遇到人太多，說時間長了，才到門口又碰到村長了……”高明還沒說完就被老爸打斷：“誰？原震？”
“嗯，說了大半個小時，太能說了。”高明回道。
“我說明明，跟你原震叔諞諞就行，可別跟你原震叔學，別看你原震叔是村長，村上人都笑話尼……”
老爸說的事高明知道，聽說村長在年輕時村裏人給說了個媳婦，啥事都弄好了，結婚那天去接新娘子，一個人趕著驢車出去，一個人趕著驢車回來，沒接到，什麼原因回來也沒提，女方也沒消息傳出，反正是沒接到，村裏人經常說這事，有時還在村長麵前開玩笑說，村長也隻是笑笑。
“知道，剛說幾句就準備走，說著說著又回來了，來回好幾次，最後都走了，又回來拿個證明給我，說是免費體檢的，說讓我媽這幾天去縣裏查查。”高明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
“拿過來看看，是這，明兒你跟你媽去城裏，把這證明用了，明個再給你買個手機，這都要出門了，以後聯係方便些，雖說話吧也能打電話，要是屋裏有事給你打那就麻煩了，看這都不早了，趕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