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瘋人院裏的小姑姑(1 / 2)

灰白色的牆皮上是斑駁的鐵鏽色的指印,從走廊的這邊一直延伸到盡頭。皮鞋敲擊大理石地麵發出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走廊裏回蕩,偶爾冷風叢洞開的窗口吹進來,吹得人頭皮發麻。四院的四樓時重症病房,病房排布有點奇怪,沒有一號病房,二,三,五,七,編號詭異而毫無章法。我下意識的攏了攏毛呢大衣的領子,縮著身子朝走廊盡頭的7號病房走去。這是我第一次見小姑姑曹琪,她是爸爸最小的妹妹,隻比我大了五歲。爸爸在我出生那年被趕出曹家,我一直不知道自己還有這麼個在巡捕房當差的小姑姑。直到昨天晚上,遠在法蘭西度假的爸爸打來電話,要我來4院探望小姑姑。4院是上海頗有名望的精神病院,從清朝晚期就存在了,如今過去許多年,經曆過幾次修葺,已然屹立在上海灘寸土寸金的法租界。爸爸說,小姑姑是巡捕房裏唯一的女警,兩天前接了一個滅門慘案,出現場回來後,人就瘋了,拿著刀子在巡捕房大鬧,見人就砍,傷了好幾個同事,後來還是警察廳的莫廳長聯係了爸爸,先把人送到了精神病院。“金娃娃,銀窩窩,你是我的好娃娃。”陰森森的走廊裏傳來一陣像似從老唱機裏擠出來的聲音,安全門突然被打開,一股冷風衝進來,我嚇得一縮脖子,抬眼看去,一隻血紅色的洋娃娃晃動著跟身體及其不協調的大腦袋走過來,肚子裏發出尖銳的聲響。這種娃娃我小時候也有過一個。爸爸有一位定居法蘭西的表妹,每年我生日的時候,這位表姑都會從大洋彼岸送來禮物。或遠度遊輪,或是坐著大鳥一樣的飛機。我連退兩步,後背抵著冰冷的牆壁,愣愣的看著娃娃叢腳邊走過,一個穿著慘白的病號服的女人陰沉著臉叢安全門走出來,經過我身邊的時候,突然扭過頭,那張隱在淩亂黑發後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一雙灰褐色的眸子斂在眼瞼下麵,看人的時候,仿佛能把人的靈魂都吸附進去。“你。”她突然側頭看著我,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淺笑。很淺,淺得就像水盆裏輕輕蕩過的漣漪。我愣愣的看著她,鬼使神差的勾了勾唇。“啊!”她突然尖銳的叫了一聲,突然撲過去抱住地上的娃娃,一邊笑著唱著嗎,“金娃娃,銀娃娃,你是我的好娃娃。”一邊朝走廊盡頭跑。嚇死我了。我一邊撫著胸口,一邊驚魂未定的看著那女人消失的方向,脊梁骨一陣發麻,恨不能多生兩隻腳趕緊從這鬼地方出去。小姑姑的病房在走廊的盡頭,我緊走兩步來到病房前,隔著厚重的鐵門,叢門上的玻璃窗口往裏看。小姑姑是個二十六七歲的年輕女人,她穿著白色的病號服,頭發整齊的梳理在腦後,麵容秀氣,隱隱中帶著一絲英氣。她似乎感覺到門口的視線,悠悠的扭過頭,目光與我對視。四目相交的那一刻,我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貼著脊梁骨爬上來,然後‘咻’的一聲叢後脖頸轉了進去。當然,也許隻是錯覺,也許是隻小小的蚊蟲。“小姑姑。”我試著溫柔的喊了一聲。鐵門上裝著擴音器,我說得話在裏麵能很真切的聽見。“小姑姑?誰?”她似乎愣了一下,波瀾不驚的臉上好一會兒才露出一個極其詭異的表情。是的,極其的詭異,如果你見過有人笑的時候可以把嘴角裂到耳根,看見森白的牙齒和血紅的牙齦,你就會知道那種瞬間讓人頭皮發麻的感覺。“嘎嘎嘎嘎!”從她嘴裏發出尖銳的笑聲,在我還沒來得及從那驚悚的一幕中拉回神智的時候,她的身體以一種詭異的姿勢翻轉過來,後背朝下,四肢翻折,像蜘蛛一樣爬過來。她一邊爬,一邊從嘴裏發出古怪的聲音,口水順著裂開的嘴角滴下來,濕漉漉的一片。腦袋在第一時間做出了逃跑的指令,可我整個人都不能動彈,鐵門好像有一股強烈的吸力吸附著我,身體不受控製的被扯向鐵門。救命,救命!我想呼喊,可嗓子裏仿佛堵了一團腥臭的腐肉,一股股腐爛的味道衝進鼻腔裏,根本發不出一點聲音。我恐懼的看著小姑姑朝門口爬過來,一張蒼白得沒有血色的臉隔著一層薄薄的玻璃與我對視。四周是死一樣的沉靜,我第一次感覺到來自死亡的威脅。我直直的看著她的頭奇異的轉了一整圈,最後突然用力朝玻璃門撞了過來。“啊啊啊啊啊!”“玲玲玲玲!”急促的鬧鈴聲突然傳來,我猛地睜開眼,看著灰白色的天花板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兒,竟然是一場夢。我摸了一把臉,汗噠噠的,整個人都不好了。我一邊呢喃,一邊從床上爬起來,目光正好落在床頭櫃上的一本略顯破舊的日記本上,心頭莫名的一陣膽寒。嚴格上說,剛剛那場夢並非子虛烏有,除了那個恐怖的笑容和360無死角旋轉,其他的均是事實。而我那個可憐的小姑姑,此時正神智不清的關在4院的7號病房裏。筆記本是我從小姑姑的家裏翻出來的,裏麵奇異的記錄了另一個人的生活痕跡。我再次翻開筆記本,最後一頁是小姑姑出事前一天寫的日記,上麵的字跡很潦草,似乎可以看出當時的情況緊急。紅色的水墨筆淩亂的寫了一串電話號碼和一個舊城區的地址,下麵寫了一個古怪的名字,殷泣。這名字的主人便是小姑姑日記裏出現最多的那個人,冷漠,高傲,生活作風嚴謹,似乎還有些宅,並經營了一家名叫‘偽生物研究所’的古怪機構。我合上筆記本,突然對這個人很是好奇,小姑姑在及其情急的情況下留下了這個人的聯係方式,是不是說明他或許可以救小姑姑?我揣著疑惑撥通了那個電話,話筒裏傳來一陣忙音,大概有三分鍾,對方才接起電話,“殷泣。”上海灘這地界,窮人多,洋人多,富人也多。窮人一輩子也裝不起電話,顯然電話另一端的人,至少在上海灘該是個有些名望的人。我在心裏想著,對麵傳來了不耐的聲音,“你是誰?”他的聲音低沉中帶著一絲冷冽,陰沉沉,十二月裏的冰淩一樣。我嚇得差點把話筒甩出去。“你好,請問是殷泣麼?”問完才覺得自己真是蠢得一塌糊塗,對方一開始就自報姓名了。對方沉默了一會兒,話筒裏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我是曹琪的外甥女。”我自報家門,那邊又是一陣沉默,好一會兒才再次傳來他的聲音,“我不認識你。”我轉個了小心思,撒了個小慌,“那個,我小姑姑出了些事,她出事前給我留了你的地址和電話,希望我找你幫忙。”“我為什麼要幫忙?我跟她不熟。”誰知道他突然冒出一句,緊接著,電話裏傳來一陣忙音,他竟然掛電話了。我氣得摔了筆記本,暗罵小姑姑識人不清,怎麼就看上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混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