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死人(1 / 2)

黃三奇的屍體上出現人麵並不奇怪,奇怪的是,方怡身上的人麵為什麼會在心髒上?我下意識的摸了摸臉,心情複雜的看著殷泣,不由得想到鳳九娘的話。我並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能幫我把臉上的人麵弄掉,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身上長了這種人麵的人,多半會死於非命,要麼被業火燒死,要麼性情大變,自殘而死。想到這,我不由得又想到了王岩,“那王岩呢?”我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什麼,如果王岩也是死於雅麵,那是不是就表示我最終的死法,要麼是被業火燒死,要麼就是經不起這種精神上的折磨,最終自殘而死,更重要的是,我是如何招惹到雅麵的呢?“王岩的屍體就更奇怪了。”金四喜眼睛瞄著殷泣,“王岩的屍體被拉回家之後,據說晚上發生了怪事兒,屍體的臉上也長出了一張美人臉。”說到這兒,殷泣臉上的表情終於微微動了動,他放下茶杯,側頭看著金四喜,好一會兒才說,“北洋劇院裏藏著東西。”北洋劇院裏藏著東西,藏著什麼呢?難道我臉上的雅麵,也是在那裏被染上的麼?我戚戚的想,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外麵的雨不知何時停了,殷泣撣了撣身上莫須有的灰塵,目光幽幽的站起來,扭身往門外走。我連忙追了出去,“殷泣,你說過,業火隻燒死人,那方怡和之前北洋劇院遇害的那些人都是死人?”我大膽猜測,可事實上如果人真的死了,又怎麼會如同正常人一樣活著,一樣吃喝玩樂?“你覺得,死亡的定義是什麼?”他突然轉身,居高臨下的看著我。我微微一愣,死亡的定義是什麼?機體死亡,沒有了生命體征,大概就是這些吧。“真正的死亡,是指精神力的銷毀。”他淡淡的看口,目光恍惚中透著一股子憂鬱。金四喜也跟了上來,臉色不太好的站在我旁邊。“靈魂?”我試探的問,在道家學說裏,人是有靈魂一說的,隻是具體如何,我未研究所曹家的茅山術,也從來不信神鬼,知道的,也不過就是市井小兒童也知道的民間說法罷了。殷泣癟了癟嘴,“靈魂是虛無縹緲的,你可以當它是一種虛幻的執念,但精神力不是,它以另外一種形勢存在。”“什麼形式?”“生命體征。”我還是不懂,“難道說,這些被火燒死的人,它們都已經死了?是精神力讓他們看起來像活人一樣?”這想法太瘋狂了,簡直太匪夷所思了。殷泣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抬頭看了眼天,幾乎無聲的歎了口氣兒,“該到午飯時間了。”這人,難道除了吃就剩吃了?金四喜無心用飯,一門心思紮在案子上,殷泣這人從來都是我行我素慣了,出了門,徑自上了車,“去瑪格麗特。”瑪格麗特是法租界裏一家頗為高檔的西餐廳,據說裏麵的主廚是個法國人,當然,價格也非常高。這大概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為別扭的一頓飯,任何美食到了嘴裏都如同嚼蠟。而對麵的殷泣,大概是任何事兒都不能影響他的食欲,他吃得很愉快,還和主廚做了深切的交流,而我也知道了,這位叫李白的法國大胡子是殷泣為數不多的朋友。至於兩個人成為朋友的原因,用殷泣自己的話說,他很欣賞大胡子的牛排,全上海找不到比這裏更好的了,平日裏他自己做的牛排,原材料都是由瑪格麗特這位大廚提供的。真是革命一樣的友誼啊。金四喜始終表現得蔫蔫的,從開始到結束竟然沒有說過一句話。我有些詫異,前一個案子裏,即便是遇到了那麼詭異難解的事兒,他也不成這麼急切和頹廢過,這簡直不符合他的人物設定。我喝掉最後一口略微有些酸澀的橙汁,抬頭看著金四喜,“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兒啊?”我發現殷泣握著杯子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原來他也不是表現得那麼冷漠,至少在明顯感覺得到金四喜的異樣時,心裏是擔心的吧!“看得出來?”金四喜苦笑著抬起頭,可憐巴巴的看著我。“太明顯了。”我打趣道,盡量讓氣氛更愉快一些。“好吧,我天生就不是個好演員。”他沮喪的歎了口氣兒,整個人都蔫蔫的,“我爸給我下了通牒。”我一愣,倒是對金四喜與他父親之間的事兒略有耳聞,金父是希望他從商的,而金四喜卻一門心思進了巡捕房,父子二人的關係一度鬧得有些僵,不過最近不是好多了麼?“什麼意思啊?”我問。金四喜抓過酒杯狠狠灌了一口紅酒,紅色的酒漬從唇角滾落,劃過一道細細的紅痕,沒入鎖骨深處。“我爸不許我參與這個案子。”說到這,他臉色一紅,“其實,我這次找你們也是私下裏做的,巡捕房那邊已經讓我停職一段時間了。”我一愣,隨後想到同樣卷進案子裏的杜雲飛,“跟軍政界有關?”金四喜微微一愣,“你怎麼知道?”我苦笑道,“因為見過了杜雲飛。”緊接著把杜雲飛和陳伶的關係說了說,當然,在鳳九娘那裏經過的事兒也是斟酌了幾分才說的,關於朱娥玉青銅武士的事兒,下意識的隱了下去。殷泣在一旁慢悠悠吃著飯後甜點,模樣享受,似乎絲毫不受我們的影響。這是個嗜好奇特而別扭的男人。我暗暗道。金四喜聳了聳肩,一副意誌消沉的模樣,“我總覺得這事兒不簡單。我說縷縷啊,你說,這個案子會不會真是鬼殺人啊!”我笑了笑,覺得一個巡捕這麼信賴神鬼真不好,可這事兒橫豎都不是常理夢解釋得了的,也難怪金四喜會這麼意誌消沉。我本打算寬慰他幾句,剛想開口,角落裏發生了一陣爭執聲,一名穿著白色西裝的年輕男人與服務生發生了爭執,掀翻了桌子,杯盤掉了一地,周圍的客人紛紛避開,三五成群竊竊私語。“我說我要的紅酒,你給我上的什麼?這是紅酒麼?”男人一邊叫囂著,一邊伸手指著地上碎了的酒杯,殷紅色的液體淌得到處都是。服務生苦著臉,低頭看著地上的紅酒,“先生,我上的是紅酒啊。”“不是,這怎麼是紅酒?你忽悠我呢?”男人眥目欲裂的瞪著服務生,突然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片破碎的玻璃片,“我說的是紅酒,你給我上紅酒,老子有錢,有都是錢。”說著,拿玻璃片的手用力在手臂上戳了一下,殷紅的血滲透了素白的西裝,顯得格外的觸目驚心。不多時,穿著西裝的經理走過來,男子冷笑兩聲,把玻璃片丟在地上,朝著經理嚷嚷道,“別過來,你別過來,你們這些雜碎,別過來。”他似乎極為憤怒,從一開始的喋喋不休到惱羞成怒,再到後來已經語無倫次,整個人像一隻無頭蒼蠅般原地亂轉,用手撕扯著頭發,“啊,不是我,別過來,方怡,方怡,別過來,啊啊啊啊啊!”他突然尖叫一聲,蹲在地上抓起玻璃碎片便要往嘴裏塞。“不要。”我驚呼一聲,殷泣先金四喜一步衝了過去,抬腳把男人踹到在地,“看什麼,趕緊拿繩子給綁了。”服務生跟殷泣有些熟識,見這陣勢,連忙轉身去找繩子。“別了,用這個。”金四喜落後一步趕過來,從腰間解下手銬,“哢哢!”兩下把男人給反扣住。我跟過來,低頭看了眼男人猙獰的麵孔,感覺好像在哪兒見過,“你是?”“老生。”殷泣閑閑丟了一句。我猛地一拍腦門,“我想起來了,你是譚書。”當時方怡死的時候,雖然許多人受到了驚嚇,但受影響頗深的就是當時同在後台,唱老生的譚書。他為什麼會在這裏?且看著神態已然不太清醒了。“譚書?”他微微愣了愣,抬頭的時候,臉上掛著一絲詭笑,“你們玩了,你們都玩了,都得死,都得死。”他一邊叫嚷著,一邊用力從地上跳起來,低頭撞翻了服務生,瘋了似的往外衝。“抓住他。”殷泣大喊了一聲,人已經衝了出去。金四喜的反應速度很快,譚書跳起來的一瞬間,他已經掏出腰間的配槍,第一時間隨著殷泣追了出去。我人小腿短,剛想追出去,被經理從後麵抓住手臂,“小姐請留步。”這麼緊急的情況我留什麼步?我回頭瞪著經理,一旁的服務生皮笑肉不笑的走過來,“小姐,還請您把賬結了吧。”我一愣,感情是抓著我當冤大頭。我氣得直咬牙,一把搶過單子一看,默默數了數自己的荷包,突然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這位小姐的單,算我的。”一道低沉的男聲從頭頂傳來,我下意識的回頭,“杜旅長?”杜雲飛抿唇輕笑,伸手接過賬單遞給身後的副官,微眯著眼睛,笑道,“別來無恙,曹小姐,很高興又能見到你。”我忍不住癟了癟嘴,真不高興又見到你,真的,不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