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真是第一次見三叔這麼玩命。降魔符是曹家最神秘的符籙,向來隻有危難時刻才會使用,三叔更是視若珍寶,輕易不會使用。如今遇見殷泣,出手就是三張,顯然是與他而言,殷泣意味著危險。我下意識的挪動腳步想要去擋,殷泣已經側身避開前兩道,最後一道掃過肩頭,“劈裏啪啦”一陣火花飛濺,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子焦糊味兒。據說,曹家的降魔符是祖師爺用自身引天雷,用自己的血寫下來的。這麼多多年一代一代傳下來,雖然效用已不急當年,但其中雷霆之勢由有餘威,等閑妖魔必如五雷轟頂之刑般灰飛煙滅。殷泣側頭看了看肩上微微躍動的藍色火苗,輕蔑的冷哼一聲,“曹家的降魔符也不過如此。”話間,抬起手腕,手心向上,一團幽藍色的火焰在掌心慢慢跳躍壯大,最後飛躍而起,跳到他肩頭將天雷之火包裹起來。兩團火焰互相焦灼,空氣中傳出劈裏啪啦的聲響,在靜謐的清晨裏顯得格外的清晰。金四喜目瞪口呆的看著殷泣,三叔臉色漲成豬肝色,在殷泣的火焰終於撲滅降魔符上釋放的天雷之火撲滅後,“嘿嘿”笑了兩聲,咻的一下竄進身後的林子裏。“殷泣小兒,爺爺早晚要收了你,你好自為之吧!”我看了看殷泣,又看了看三叔剛才站的地方落下的煙槍,忍不住扶額。小姑姑找到我們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的事兒了,金四喜扛著生死不知的蘇式和小姑姑走在前麵,我跟在殷泣身後,趁著金四喜不注意,湊到他耳邊問,“蘇式到底是怎麼了?那個東西是什麼?”殷泣皺了皺眉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林子裏靜得仿佛隻能聽見他皮鞋踩在枯葉上發出的細碎聲響。許久,他才淡淡的吐出兩個字“慈悲城”“慈悲城?”金四喜聞聲回頭,“博士,慈悲城是什麼玩兒意?聽著像一座城。”殷泣抿了抿唇,給我們講了一個關於慈悲城的故事。在很久以前,也許幾千年,也許幾百年,據說西北荒涼之地有一座城,這座城的名字叫慈悲城。慈悲城是荒漠裏唯一的座小城,位於一片小小的綠洲之上,城裏住著的人都是誤入荒漠的旅人,或是被充軍發配的犯人。這些旅人和犯人在荒漠裏迷失了方向,在慢慢黃沙中被沙塵暴襲擊,有的死了,變成荒漠裏的白骨,有的則被巨大的風暴席卷,醒來時就身在慈悲城了。到了慈悲城裏的人又渴又餓,城中有沙漠中唯一的一口泉眼,全城的人都是靠著這口泉眼裏的水維持生命的。慈悲城裏沒有城主,也沒有官吏製度,這裏就是個單純的生存之地,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弱肉強食。慈悲城裏不大,城裏人既不農耕,也不做活,每天都是躲在自己的屋子裏,隻有城東有一家當鋪,當鋪的老板是個年輕的男人,他有幾匹駱駝,總是定時會想辦法從沙漠裏出去,回來時,帶一些食物,或是一些迷路的旅人。城裏的人一開始會用身上的物品去老板那兒換些東西吃,開始隻是一點點,一個饅頭,或是一個窩頭,沒有明天的活著。可一個饅頭或是一個窩頭能養活一個人麼?城裏的人漸漸的稀少,有人猜測是餓死了,有人猜測是離開了,可是從來沒有人見到過這些人的屍體,從來沒有。“那人都哪裏去了?”我天真的問,一旁的金四喜臉色一陣慘白,放下蘇式,撲到一旁的空地裏一陣狂吐。我愣愣的看著殷泣,頭皮一麻,突然想到一種可怕的可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們,被吃了?”殷泣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那種環境,沒有食物,自然是吃人了。”“那不就是怪物了?”我實在想象不出人吃人是個什麼樣的景象,隻覺得所謂的慈悲城,不過就是個人間煉獄罷了。有時候人心生魔鬼,在慈悲城裏根本沒有人性,漸漸地,活下去的人成了隻為生存而存在的行屍走肉。他們不需要有思想,隻要有吃的,什麼都無所謂,心中的貪念形成一種巨大的饑餓感,到最後,變成了一種執念,吞噬一切的欲念,吃的欲念。“那最後呢?城裏的人是不是都死?都被吃了?”我好奇的問。殷泣搖了搖頭,“你忘了,城裏有一個無所不能的當鋪老板,他會出去找食物。”我已不知道他口中的食物到底是指路過的旅人和犯人,還是那些被他帶回來的食物。我想他也許根本不是離開了荒漠,他隻是不懼怕沙漠裏的荒涼,在茫茫無際的浩瀚沙漠裏尋找食物,然後帶他們回來。“那後來呢?”金四喜已經吐完,扶著樹幹目光殷切的看過來。殷泣摸了摸鼻尖,“後來食物吃光了,活下來的那個人去找當鋪老板。”“然後呢?他把老板也吃了?”小姑姑突然回頭,犀利的眼神落在殷泣身上,寒得仿佛一把刀,連站在殷泣身邊的我都能感覺得到那一股子濃烈的殺氣。“沒有。”殷泣淡淡道,目光陰鬱的掃了她一眼,極具蔑視之能。“那怎麼了?”我已經被這個荒誕的故事吸引了,就好像殷泣本身一樣,總有些地方讓人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並不由自主的放下了很多的關注。我微微仰頭看著他,陽光從枝椏間滲透下來,在他白玉一樣的臉上留下點點斑駁。“他用一樣東西換了食物。”我實在是好奇,一個人既然已經到了吃人的地步,他身上還有什麼東西值得去換取食物呢?殷泣露出一個譏諷的表情,好一會兒才用一種冰冷而薄涼的語氣說,“他把自己的胃典當給了當鋪的老板。”“胃?”殷泣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那天晚上,他來到了當鋪門前,敲開了門。老板坐在正對著門的櫃台裏。也許他當時真的反抗了,或則是想吃掉老板的,但也許他不能。於是他跟老板做了一個交易。他把自己的胃賣給了老板,老板把自己的肉給他吃。”“老板把自己的肉割給他?”金四喜大叫,“誰這麼傻?”“他吃到了進入沙漠後最美味的一頓飯。”我突然插嘴,“老板給他下了藥,他吃的是自己的肉?”殷泣搖了搖頭,“老板把自己身上的肉賣給了他,他自然吃的是老板的肉。”“然後呢?”“後來他就成了老板。”“我不懂。”金四喜問。“那他的胃呢?”一直沉默著的小姑姑問。“吃了老板之後,他決定不再遵守約定,要用老板的駱駝離開沙漠。可是他才走了一天,肚子裏便越來越餓,那種饑餓感就好像是喉嚨裏伸出來一隻手,它在不停的在嘴裏翻攪,叫囂著,饑餓著。”他突然停下來,俯下身子,臉上帶著詭異的笑,“你說,接下來他會怎麼辦?”這種問題,問我真的好麼?然而我真的是高估了自己,竟然真的去思考了一下,然後說,“吃土?”“縷縷,你的腦袋裏果然都是豆腐。”果然被他鄙視了。“你就不該問我。”我瞪回去,扶著蘇式的身體和小姑姑一起把她抬到金四喜背上。“我猜我猜。”金四喜一邊走一邊回頭看殷泣,“他是不是把自己的胃給挖出來了。”“金四喜,你還能更變態點麼?”金四喜一樂,“很變態麼?我不覺得啊,你是不了解殷博士,從他嘴裏講出來的故事,沒有最變態,隻有更變態。你說對不?”殷泣哼了一聲,繼續閑庭漫步的走著。“還真是自己把胃給挖出來了?”我狐疑的問,“為什麼啊?那個老板又是誰?為什麼啊?等等,那塊肉,難道就是故事裏的胃?”“胃者,食欲也,人因為有了食欲,生了妄念,最後成了個怪物,也不稀奇。”殷泣模棱兩可的說,“後來還是有旅人看見過沙漠裏出現過這樣一個胸腹被剖開的人,沒有胃的人。”“那個胃就是慈悲城?”我問。唐次點了點頭,“據說後來有人見過他,每每皆是拉開胸膛,露出空蕩蕩的胸口,指著裏麵大喊慈悲城。再後來,大概是北宋年間,有一個荒僻的小鎮,幾個月時間,鎮子裏的人全部離奇失蹤,最後隻剩下一個女人,女人的胸腹被剖開,丟了胃。”“那這胃,不,慈悲城,跑到哪裏去了?”我問。“它會在饑餓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像人的大腦發出一種類似神經係統波段的指令,指示人做出自殘舉動,使它成功脫離肉體,被他人食用後,會繼續在另一個宿體裏麵生存。”殷泣的聲音很沉,總帶著一種飄忽的感覺。我死死的盯著他,感覺喉嚨裏一陣陣發癢,難怪最近總覺得蘇式不對勁兒,難怪她最近越來越能吃,原來是被慈悲城給寄宿了麼?想到這兒,我連忙衝到金四喜身後,硬生生從他背上把蘇式拽下來,二話不說,伸手探進蘇式的衣服裏抓了一把。溫熱的,軟綿綿的,手感正常。“噗。哈哈哈哈哈!”“曹縷縷,你幹什麼呢?”金四喜狂笑不止,小姑姑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看著我,罵了一句,“丟人。”我楞了楞,扭頭看殷泣。天很藍,陽光很刺眼,麵前的人很悠閑,仿佛昨夜經曆的那些事兒都不過是一場夢,而他剛剛說的話,不過是我的一場幻覺。可是不是的,我知道不是的。他說;這世間萬物,相生相克。我聽得雲裏霧裏,但大抵上還是隱約明白,他一定是用了什麼辦法把慈悲城從蘇式的身體裏弄了出來,之後才有那林子裏的碎裂的肌肉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