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拚出來的骸骨(上)(1 / 2)

停屍房並不在巡捕房的辦公樓裏,巡捕房大院最後麵有一座二層小樓,樓體老舊破敗,牆壁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爬山虎,一進門,金四喜率先就往傳達室走,我摸了摸鼻尖,跟了上去。“王婆,劉法醫在麼?”金四喜趴在窗口往裏看,王婆伸出一隻枯瘦的手,黝黑的皮膚上布滿疤痕,看樣子是有些念頭的燒傷。“在呢。”幹巴巴的聲音從傳達室裏傳出來,在空蕩蕩的一樓大廳裏回蕩,我下意識的縮了縮肩,探頭往傳達室窗口裏看了一眼。這一看不要緊,嚇得我差點沒驚呼出聲。因這是下午,天色又陰沉,傳達室裏沒開燈,窗口掛著黑不溜丟的布簾子,光線特別暗,從我這裏看過去,屋子裏昏沉沉的,依稀看清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穿著件也不知是黑色還是藍色的褂子,頭上紮了個包包,稀鬆的發頂有些禿,即便是紮上了,也依稀露出白花花的頭皮。老太太大概是年輕時受過傷,臉上的五官相似一個沒有褶的包子,五官扁平的壓在臉上,右眼緊閉著,左眼睜著,眼瞼上麵有一道疤,看起來像是燒傷。大概是當時的傷勢比較重,疤痕從眼瞼上一直向下眼神,整個左臉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她瞪大左眼直勾勾的看過來的時候,好像下一刻就會從裏麵衝出來,一把掐住我的脖子似的。“王婆,我上去了。”金四喜回頭剜了我一眼,拽著我的領子上了拐角處的樓梯。樓梯是木質的,也許是年頭真的有些長了,踩在上麵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樓梯不長,上了二樓的頭題口,兩邊的柱子上吊著兩隻獅子頭,口中銜著木環。停屍房就在走廊盡頭,正對著停屍房的是法醫室。我們才上了樓,法醫室的大門就被從裏麵打開了,劉蓉穿著白大褂走出來,看到我們有點愣,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兒,笑著問,“你們怎麼來了?”從畜童子那個案子之後,我就一直沒在見過劉蓉,隔了這麼長時間沒見麵,難得她還記得我。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想。”話還沒說完,金四喜狠狠捅了我一下,扭頭笑眯眯的看著劉蓉,“我這不是想你了,來看你呢麼?”說著,伸手從兜裏一劃拉,拿出個藍色的絨布盒子。我看了眼劉蓉,又看了看金四喜,感情著這人可不是來辦案的,是來表白的吧!劉蓉皺眉看了眼金四喜,不悅道,“金四喜,別開玩笑啊!”金四喜癟了癟嘴,“哪兒能呢?蓉蓉,我從來不開玩笑。”說著,伸手就要打開盒子。劉蓉連忙背過身去,“金四喜,你再這樣我生氣了,行了,縷縷,你進來吧,我知道你們來,可不是來看我的。”我訕訕的笑,扭頭看金四喜,他倒是真的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落寞的把盒子又放回兜裏,然後澀澀的笑,“看啥,趕緊的。”我想,人大概隻有真的被傷到了,才會露出這種表情。心口悶悶的抽疼了一下,不由得想起殷泣,也不知他現在是生是死。劉蓉大概是猜到我們是來看閔佟春的屍體的,回到辦公室拿了份資料袋,然後隨著我們一起進了停屍房。屍體已經進行了基本的解剖,劉蓉本來是打算把胸腔縫合起來的,但撕裂傷太重,胸口整個一塊皮肉都不見了,隻好準備了一塊豬皮,想著等下午好進行一下簡單的縫合。金四喜一見了那塊白慘慘的豬皮就發笑,我回頭剜了他一眼,劉蓉掀開了改在屍體上的白布。空氣中漂浮著很濃的福爾馬林的味道,屍體雖然已經經過了初步的處理和清晰,但是身上的傷還是很明顯的。屍體的頸部有一個黑色的手印,很大,目測是男子所有,掐痕在兩個耳根下方一厘米處,掐痕很重,出血點多,劉蓉說,“凶手力氣很大,直接將被害人的頸骨掐斷了。從被掐住到死亡,死者經曆不到十五秒鍾的時間。”“怎麼可能?”我不由得驚呼,正常人在窒息的情況下,至少也能堅持兩分鍾才會徹底死亡的,而且,什麼人,多大的手勁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一下子掐斷了閔佟春的脖子?“可就是發生了。”劉蓉聳聳肩,繼續向下拉動白布,白布下,閔佟春沒有穿過任何一副,小腹部下(馬賽克)空蕩蕩的,“他被閹割過。”劉蓉說道。我臉上一熱,連忙別過頭,金四喜驚愕道,“他是太監?閔佟春不是狀元麼?”劉蓉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隱瞞自己的身份?難道這和小哲平一郎追殺他有關?”溥儀皇帝倒台後,天津衛確實有很多的老太監,這事兒倒也是見怪不怪,可是這老太監來了上海,又被人追殺?到底是為了什麼?“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劉蓉頓了一下啊,把白布全部拉下來,屍體整個露出全貌,盡管已經清晰幹淨,血腥味還是撲麵而來,連忙捂住嘴,仰起頭不讓自己吐出來。這大概是我見過的最為詭異且恐怖的屍體了。屍體上到處都是細細密密的咬痕,每個咬痕的位置上都被撕裂下一小塊一小塊的肉,可以想象,如果金四喜沒有及時發現屍體,也許用不了一天,閔佟春就會被吃光。“這個,能確定是什麼咬傷的麼?”盡管已經有所懷疑,但還是忍不住問道。劉蓉抿了抿唇,“是貓。我在屍體上傷口上提取到了貓的毛發,而且,不止一隻。”當然不止一隻,那簡直是一個軍團。我在心中暗附,然而並沒有把貓消失的事兒告訴劉蓉。“劉姐,那,你看看,閔佟春的身體裏,可是有毒?”我皺眉看著鐵床上的閔佟春,實在有些想不通,既然那些貓是靠吃屍體而活的,那為何又會在吃了閔佟春的內髒後全部死亡?貓的屍體已經找不到了,那麼,隻能從閔佟春的屍體裏找一些線索。劉蓉一愣,“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我。”“劉蓉,你就說說到底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吧!”金四喜連忙道,我猜他是不想劉蓉涉險的。劉蓉不悅的皺了皺眉,揚了揚手裏的文件袋兒,“這就是我今天想要說的重點。”“重點?”“對。”劉蓉一邊說,一邊把文件袋兒打開,裏麵是一份屍檢報告。我接過文件,翻開一看,不由得一愣,“這?”劉蓉抿了抿唇,“這份資料我還沒有給曹探長看。”她低斂著眉,目光幽幽的看著我,“你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麼?”我拿著文件的手不由得發抖,腦袋裏簡直一片空白。文件上的內容實在是太過於讓人震撼了,劉蓉對閔佟春的身體和殘留的內髒進行了檢測分析,接過發現,閔佟春應該是死了很多年的人了。“這不可能,前一天我還和他說古話,而且,如果死了多年的人,絕不會在床上留下那麼多血。”我不敢置信的道,劉蓉皺了皺眉,長歎一聲,伸出手在閔佟春右腿大腿根處狠狠按了一下,“你們看。”我狐疑的探頭看去,不由得大吃一驚,閔佟春右腿根處有一道細細的類似於疤痕一樣的痕跡,不使勁兒按下去,根本看不出來。“這是什麼?”金四喜驚呼,“像是疤痕。”“是疤痕。”劉蓉極為淡定的說,然後伸手又重重按了一下閔佟春的左腿同一位置,果然,已經發白並顯現屍斑的大腿部,果然也出現一條極為清淺的紅痕。緊接著,胳膊,脖子,劉蓉每次重重按下去,皮下都會出現一條細細的,幾乎辨別不出的紅痕。“這是?”我詫異的看著劉蓉,心裏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劉蓉臉上的表情很凝重,好一會兒才慢條斯理的拉上白布,抬頭看著我,緊抿的薄唇微微輕啟,“我懷疑,他的身體是由不同的身體拚湊而成的,而且年代至少有幾十年以上,不然傷口的疤痕不會變得這麼淺。”“這實在太荒謬了,你的意思是說,他是個活死人?”我不由得皺眉,腦袋裏“嗡嗡”一陣亂響,捏著文件的手不由得抖了抖,白花花的文件掉在地上,一張張飄得到處都是。劉蓉低頭看著素白的手指,“是。他雖然還活著,身體裏也有血液,但肌肉並沒有活性。”劉蓉說,“你們找他,到底是為了什麼?他?又是誰?”我被問得啞口無言,抬腳踹踹金四喜。“那個。那個。”金四喜摸了摸腦袋,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劉蓉氣得冷哼一聲,踩著地上的文件離開停屍房。“碰!”的一聲巨響,停屍房的大門被重重的合上,沒了門外走廊滲透進來的陽光,昏暗的停屍房裏越發的冷了幾分。我搓了搓袖子,剛想說話,劉蓉去而複返,回來時,手裏多了一個漆紅色的紫紅色小盒子,不大,也就小孩子拳頭那麼大。“這裏麵的東西是從閔佟春的手裏找到的,直到死他都沒有放看,向來是很有用的,你,你們留著吧,也許對你們破案有幫助。”說完,又略顯狼狽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