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NAKE12(1 / 2)

小芳躺在床上自是一夜無眠,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方才隱隱約約地有了些睡意。剛剛閉上眼睛,還處在似睡未睡的邊緣,就聽見院子裏的大門響了一聲,緊接著有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傳來。其中一個女聲小芳是認識的,是崔院長,似乎很急迫地問:“回來了?東西弄到沒有?”與崔院長的急迫相比,另一個男聲顯得胸有成竹許多:“當然,你還好吧?”“在哪兒呢?快給我!”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後,崔院長非但沒有改變語氣中的急迫感,反而顯得更加著急。“急什麼?你總得讓我進辦公室再說吧!”那個男聲的語氣裏帶上了一絲不耐煩。“好,好,你說了算,你說了算。”崔院長唯唯諾諾在前麵帶路,水泥地麵反射出一陣倉促的高跟鞋聲。“那是曹醫生。”阿珍不知道什麼時候醒過來了,而且似乎看透了小芳的心思似的,對她說道。“你可別去惹他,他是這個院子裏唯一惹不得的人。”阿珍說。“為什麼呢?”小芳索性也不再裝睡,問道。“因為他有藥,他給院長藥。”阿珍又說。“藥?什麼藥?”小芳又問。“就是昨天你看見的院長吸的那個藥啊!哎呀你煩不煩,醒了嗎?醒了就起來,我們去吃飯。”阿珍一把掀開被子起了床,“別說我沒提醒過你啊,要是錯過了飯點可就沒飯了,要想吃飯的話,這次你自己去。”一聽阿珍的話,小芳隻覺得後背一陣冷氣,連忙翻身跳下了床,幾下就穿好衣服鞋子,對阿珍說:“我好了,咱們走吧!”“看把你嚇得那樣,大熊又不吃人……總有一天你會發現,這還算是好的呢!”阿珍看到小芳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穿好了衣服鞋子,帶著小芳去洗漱了。果真如阿珍所說,飯量少得可憐:一碗清可見底的大米稀粥,一個自己拳頭大小的玉米窩頭,還有一碟十個手指頭都可以數清楚的鹹菜,這就是每個孩子分到的早飯的全部。飯菜都是分好的,稀飯按碗盛好放在一邊,玉米窩頭摞在鹹菜上,每個人隻能端一份。昨天那幾個孩子也來了,但是沒有見到“小野人”,他們擠在一起,蜷縮在一個角落裏,用仇恨的目光看著大熊、阿珍和小芳三人,阿珍也不理會,自顧自地上去挑了一個放有最大的窩頭的鹹菜碟子和看上去最稠的一碗稀飯,坐到桌子邊上招呼小芳:“還愣著幹什麼?快來呀!”“哦。”小芳學著阿珍的樣子,也去拿了屬於自己的一份,坐在了阿珍的邊上,沒辦法,選隊伍是很重要的,既然一開始站錯了隊,想改回來可不是那麼容易,尤其看那些孩子看自己的目光,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剝了,短時期內想跟他們化幹戈為玉帛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所以當務之急還是跟阿珍保持好朋友的關係比較重要。於是小芳連想也沒想就做出了選擇。見她們二人坐下,其餘的孩子才陸陸續續地領了飯菜,但卻坐到了離她們倆很遠很遠的地方,一邊吃還一邊嘀嘀咕咕著些什麼。而原本應該屬於“小野人”的飯菜則仍然放在原來的地方,沒有人去動它。飯菜不多,孩子們很快就吃完了,一個孩子走向屬於“小野人”的那一份,伸手端起了盤子。阿珍看到了,於是向大熊使了個眼色。一隻大手落到了孩子的臉上,這一巴掌甩得瘦弱的孩子一個趔趄,大熊粗獷的聲音響起:“TMD!一人一份,這是規矩知道嗎!”孩子的眼眶裏迅速湧出了說不清是因為委屈還是疼痛的淚花,小聲地辯解道:“不是我吃,是給‘小野人’帶的。”“TMD!要吃,就來這吃,不許帶,不許拿!我說過沒有?我說沒有?你拿老子的話當放屁呢!滾!我就是喂給豬吃也沒他的份,自己不來吃,那就等著餓死吧!”大熊一麵說著,一麵端起了那份飯菜倒進了桌子下麵的潲水桶。孩子終於忍不住大哭著奔跑起來,其餘的孩子緊跟著一哄而散,小芳隻覺得自己的手在口袋裏捏得生疼,但看看阿珍探究的表情,最後還是回了一個微笑:“看什麼呢?我臉上有灰嗎?”“沒有,沒有。”阿珍反倒被小芳問的不好意思起來,“吃完了嗎?我帶你去玩兒。”“好的。”小芳貌似開心地任由阿珍牽起了自己的手。兩個人便一路走一路逛,阿珍指著一扇門上的白漆脫落的差不多的門對小芳說:“這就是曹醫生的辦公室,醫生你懂嗎?就是生病的時候要看的人,他們給你吃藥,給你打針,你就會好起來。不過你最好還是別生病,曹醫生很可怕的。”“崔院長你也見過了,大熊說她身體不好,隻有吃曹醫生給的藥才能好……她就是個瘋子。”“大熊嘛!大熊還可以,除了吃飯需要給他一點報酬以外,他什麼都聽我的,挺好的。”“帶我去院子裏轉轉吧!”小芳要求到,“樓裏麵黑乎乎的,好沒意思。”“嗯,也行,不過你要跟著我,不能亂跑啊!”阿珍說。“好的,我一定把你抓得緊緊的。”小芳說,她其實是想看看有沒有逃跑的條件。院子很小,水泥地,水泥牆,僅有的一扇鐵門上麵是橫豎交錯、密密麻麻的鐵柵欄,小芳伸手過去試了試,僅僅能穿過去一個拳頭。而其他的所謂的狗洞、靠牆的大樹之類的東西統統都沒有。“你死了心吧!進來了就別想出去了。”似乎又看穿了小芳的心思似的,阿珍冷冷地說。“反正你也出不去,告訴你也沒關係。這兒的大門平時都是鎖著的,鑰匙隻有崔院長一個人有,連大熊和曹醫生出去都要從她那裏要鑰匙,萬一她哪天吃藥吃多了睡了過去,外麵的人就是叫破了嗓子都沒有用。有一次曹醫生回來就被關在了外麵一個多小時,氣得曹醫生一直沒有給崔院長藥,最後崔院長都給曹醫生跪下了才給她。”阿珍說。“來這兒的孩子都想從這裏出去,但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離開這兒隻有兩條路:一條是領養,你就別想了,我們都是女孩子,領養的人都喜歡領男孩;還有一條,就是……”阿珍突然頓住了。“是什麼呢?”小芳追問道。“就是死!”阿珍說,“然後你就會被裝在一個鐵皮的小箱子裏放在院子裏,有人來拉。”阿珍的一席話似乎斷絕了小芳所有的希望,小芳突然覺得眼前一抹黑,不由得蹲在了地上。像是為了讓小芳認清現狀似的,阿珍也蹲在小芳的身邊,一字一句地補充說:“像‘小野人’那樣的,曹醫生是不會給他藥的,他的下場隻有一個,就是死!”“為什麼?”小芳不明白,在馬戲團裏,傷到腳的孩子有很多,不光是腳,遍體鱗傷的也很多,但是總是吃了“爸爸”給的藥之後就會慢慢地好起來,可是為什麼在這裏,“小野人”竟然會死呢?“不光他要死!得罪我的都要死!”阿珍的表情突然有些猙獰,但一會兒之後又緩和下來,說:“因為曹醫生他們想要他死。”小芳瞬間覺得冷汗濕透了脊背,又再次追問:“為什麼呢?”“這個我也不懂,不過我有次聽大熊和曹醫生說過,說要用那些死孩子的身體裝‘藥’,賣錢。”阿珍對此也是懵懵懂懂。“那崔院長呢?她不管嗎?”“別傻了,崔院長的藥還是曹醫生給的呢!這個院裏,曹醫生最大,懂嗎傻子!所以我才叫你別惹他。”阿珍說著,又像為了增加自己的說服力似的站了起來,對著小芳伸出了手,說:“來,我帶你去看個東西。”“什麼東西?”“你看了就知道了。”阿珍帶著小芳來到了後院,那裏有一個不起眼的竹編筐,掀開竹編筐和下麵髒兮兮的草墊子,露出一塊生鏽的鐵皮,鐵皮上有一個同樣鏽跡斑斑的把手。阿珍費力地提起把手,旋轉了45度,蓋子下麵赫然露出了一截樓梯,原來,這裏是個地下室。阿珍率先走了下去,在牆壁的開關上按了一下,一抹昏黃的燈光亮了起來,便招呼小芳:“下來啊!”小芳提心吊膽地跟了下去。樓梯很窄,頂也很低,小孩子走起來還算剛好,大人走起來就很費力了。阿珍帶著小芳走到樓梯的盡頭,指著一口漆了綠漆的鐵皮巷子說:“呶!就是那個了。”地下室的空氣既沉悶又潮濕,還彌漫著一股說不出的味道,小芳強忍著惡心,看向阿珍所指的地上的箱子。那個鐵皮箱子看上去很短又很窄,但是很深,但無論怎樣也隻能躺進一個孩子,除非摞起來放,小芳想象著死去的孩子的屍體躺在裏麵的樣子,突然打了個寒噤。不知為什麼,“小野人”的臉突然浮現了出來,緊接著就是他麵對著小芳兩個人被摞在箱子裏的樣子,小芳越想越怕,一陣膽顫,拔腿便向外麵跑去。“哎!你跑什麼啊!等等我!”阿珍急忙跟了出來,把東西恢複原樣之後,趕緊去追小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