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算是開頭也是結尾(1 / 2)

最近幾年,子鍵經常與烏浴爾河,麵對麵地坐著。有時凝滯著一絲不動地,看著河水發呆發傻;有時故意擺出各種非常誇張的姿勢,胡亂地筆畫著,好像與麵前的河水,在坐著有效的溝通,或者是在表達著什麼,深層的內涵。

子鍵的的確確是老了,雜亂而黏糊的白發,在陽光下裸露著;粗糙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疲倦地靜臥在,飽經多年水浸、火燎、色染、液蘸、蟲叮、蚊咬、門夾和皸裂的皮膚上;令人沮喪的是,他的舌頭已經不能靈活運轉,平滑鬆弛,嘴裏發出“嗚嚕嗚嚕”的,聽不清楚的話語;粗糙的皮膚,老化得就像河灘上的淤泥,經過暴曬之後幹裂出來的口子;模糊的視力,看不清任何東西,眼角處,始終殘留著黃乎乎的一小堆東西。他這已經支離破碎的身體,就像已經失去動力的機器,被草草的扔到荒郊野外,與發了黴的青苔毫無區別,苟延殘喘著,隨著歲月漸漸消失。

可是子鍵的靈魂深處,越來越與這條河水親近,他不想把烙印在靈魂深處,種種的經曆掩藏起來,並且與自己現在這副軀殼,一同離去,總是試著交心聊天,告訴這條河水一些不著邊際的事情。他不斷的嘟囔著,沒有人知道他說了些什麼,或者是想了些什麼。當然也沒有必要知道,即使知道了,也當做神話或者是傳說,心氣浮躁的人們,沒有心思,來關注這些離去的,或者遠古的事情。他就是一隻隔了世的怪物,無法捉摸,一個滿麵滄桑的精靈或癡、或瘋、或傻、或癲。僵硬得猶如烏雞爪子般的手指,持續不停的抖動著,他整天昏昏搖曳著,就像燃燒過後的煤油燈,燈台存留嫋嫋餘煙。

子鍵現在,已經感受不到鮮花在爭豔,小鳥在婉轉悠鳴。可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想要的是什麼。他的靈魂在這裏,他的根也在這裏,當然祖墳也在這裏。在歲月的炊煙中老了,反複地琢磨著往昔的日子,這時好像看到了祖先的容顏,哭泣著、悲傷著,為了那些逝去的生靈,也為新生的嬰兒的稚嫩的皮膚。他由始至終的堅信自己臉上的皺紋,身上的傷疤,就是烏浴爾河給予他的愛,給與他的情。一世的漂泊,一世的風吹日曬,就是烏浴爾河給予他的吻,他的心已經完完全全地融入了,這片土地,這條河流。

子鍵現在腦子裏,總是出現絲絲縷縷的幻覺,努力地在掘挖自己一生的所失,他找到了,卻又不是春天的容顏。日漸凋零的枝葉,散落在他的身上,好像將要和他,一同變成糞土、灰塵,然後隨風飄去,飄到他想去或者不想去的地方。從前的是是非非、風風雨雨,在腦子裏,就是空空洞洞和溝溝坎坎,從雜亂的混僵的腦中,蹦跳出來穿過時間和空間,又很快地飛向了遠方。荒草、房屋、情愛,沒有一個不隨著歲月易逝!

種種幻覺,也許是不能消失的,逝去的的風月,給他留下了芳香的記憶,有籬笆上飛的小蟲子、有突然闖入的陌生人、有夏天的熱浪,還有童年灼傷他屁股的太陽。歲月就是一個蛀蟲,他齧食著一切生靈的生命,歲月也是為孕婦,孕育著一切新生命的誕生。隻要這種幻覺出現,子鍵呆滯的眼睛,就會發出一絲奇異的亮光,與墳地裏磷火一般可怕;鬆懈的臉皮一顫一顫的,好像掉了渣的發了黴的饅頭。

這時的他,好像看到了黎明,緩緩的出現,陽光拂照大地,頓時黃昏又悄悄趕來,黑暗籠罩他的整個身體,這就是一天的輪回,也是他人生的輪回,還沒有真正體會到正午的光芒。他的靈魂,就已經失去了生命的限度,讓人感覺到了悲傷和恐懼。身上唯一的力量,已經支撐不住自己的髖骨,極大的意誌力,隻能傳送到平坦的牙床。他已經看到了死亡,但不知道這種自然的死亡是不是終點,因為所有的人都認為死亡之後,靈魂就會飛到另外的一個世界。

總是在不經意之中,看到一群人,從河水中走出來,走進去,相識的也有,不相識的也多;有親眼看著他生的,也有親眼看著他去的。他們有的穿著衣衫襤褸,花花綠綠;濃妝豔抹,玩弄風情,還與他打著怪誕的招呼,然後忽兒又不見了;也有穿著得體的,坐下來和他談論些昨日的家常,或者還搭個戲台,在笛鼓的喧囂聲中,在四處漏風的草棚下,獨自哼唱不著邊際的歌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