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愔眼中的神光,終於在這一瞬變了!
他雙目微縮,周身冷冽之氣讓人心頭一寒,似有蝕骨的聲音從牙縫擠出:“蕭衍?”
將手中絲帛狠狠一攥,郗愔快步奔進偏屋,一進門,就聽見孩子低低的嗚咽,那聲音委屈至極,像是被拋棄了的小狗,可憐的讓人心疼。
郗愔放輕了腳步走到床前,雙手輕輕的將團子抱了起來。
“咿呀?!”團子當即便止住了哭泣,打了個嗝,叫了一聲,似在好奇詢問:你是誰啊?
郗愔的臉色緩和了些,柔聲對團子道:“祈兒,我是你父,是你爹爹。”
“啊呀!”團子張了張嘴,口水順著小嘴兒流了出來。
郗愔唇角微微勾起,可一想到被蕭衍偷走的次子,那笑又僵在了唇邊。
轉身看向身後跟來的眾人,郗愔眸子再次恢複了沉冷。招來奶娘將團子交予她,吩咐道:“喂完食便抱過來給我!”
“是。”奶娘小心翼翼接過團子,戰戰兢兢應道。弄丟了孩子她難辭其咎,現在主人家看似沒有追究,她心裏卻更加害怕了,不會等喂完了孩子就要處決她吧?
郗愔卻不再管她心思如何,徑自冷聲道:“於恢,你負責保護小主子,要待他如待我,若是祈兒出了什麼差錯,軍法處置!”
“末將遵命。”於恢抱拳躬身領命。
親衛隊長在門外冷汗直流,夫人出事,他難辭其咎,小主子悄無聲息被擄走,他卻隻有心如死灰。作為王爺的親衛,除了王爺自己外,守護其家人也是職責所在。便是王爺再看重他,犯了這般致命的差錯,能留下條賤命便是最好的結局。更別說現在王爺已經將守護小主子的任務交給了於恢,連提都沒提讓他插手,這般明顯的冷落,他似乎已經預見了自己的命運。
郗愔一出門,就看到了跪在院子裏的親衛隊長,沒有驚訝,他隻異常淡漠的掃了他一眼,一句話沒說,視若無物的從他身邊走過。
接下來,郗愔回到正廳,為謝立兒封棺,守靈。等到孩子被奶娘送過來,郗愔便不甚熟練的將孩子抱在懷中,生疏的哄他入睡。
除了火燒紙錢發出的茲茲聲,四下一片靜默,連小被子裏的團子也睡的正熟。本該和樂安寧的畫麵,卻因為氣氛不對,顯得分外壓抑。
良久,久到懷裏的小家夥睡醒,並尿濕了父親的素袍。
郗愔僵了一下,而後平靜的將團子交給奶娘換幹淨的褥子。他自己則起身,從容的抖了抖衣袍,再仿若無事的跪下,低斂眉目,對周圍的親衛下令道:“通知邊境各部,嚴加防守,一旦發現靖誠公的行蹤,務必要拿下,死傷不論……另,不許傷害我兒。”
“剩下的人明日隨我返程,回陽都。”
……
第二日夕陽西斜,郗愔將謝立兒的靈柩下葬於院中的桃花樹下。一身白衣素服的郗愔,默默矗立在墓前,任由風掀起衣袍,遠遠看去,絕美的猶如姑射仙人。
但若靠近,便會發現,那俊美無雙的麵容上,有一抹揮之不去的冷凝和殤痛,周身更是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仿若孑然立於天地之間。
他的薄唇緊抿,像是要將所有無法言說的情感都一一掩藏。這般冷硬緘默的姿態,隻有在低頭看向懷中團子時,才有一絲身為人的溫暖柔情。
“祈兒,跟母親說句話。”郗愔手指輕輕點了點他的小臉,小團子以為在逗他玩,歡快的咕咕了兩聲。小身子蠕動著,想要含住郗愔的手指。
看著手上被兒子弄出的口水,郗愔無奈的拿起團子脖子上係著的帕子,仔細的為他清理幹淨下巴。
“咿呀!”團子高興的蹬了蹬腿。
郗愔由著兒子在懷中撲騰,對親衛道:“把孟長叫來。”
孟長便是那倒黴的親衛隊長。從昨日到現在,他已在院子裏跪了一日一夜。加上滴水為進,來的時候麵容憔悴,很是頹廢。
“你可知罪?”郗愔淡聲問道。
“屬下知罪。”即成的事實,孟長絕不會推卸責任。
“我不欲取你性命。”郗愔冷聲說完,目光再次看向新墳,恍惚間,感覺到自己唇齒間痛感,隨之而來的,是淡淡的血腥味。
他狠狠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隻剩下古井深邃無波。
“王爺……”孟長聲音有些顫抖,說不清是感激還是失望的複雜。
“立兒去了,我卻不能留下為她守陵。你是我的親衛,亦是待罪之身。此番離開,我不忍她一人孤寂長埋於此。因此我要你駐守此處,做守陵人!”郗愔輕咳一聲,平靜的說出對他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