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4)(1 / 2)

說起來,我這人看上去文質彬彬,一副不卑不亢、寵辱不驚的泰然模樣,其實骨子裏還是藏著一股賤氣,一遇上適宜的氣候,便不由自主地冒了出來。比如對於郗香桃,也就是高三那陣忙裏偷閑地跟她談了一年的戀愛,就吃了秤砣一樣念念不忘了。當然不得不承認,跟郗香桃的那場戀愛談得著實過火了點,不知道我對她的意思夠不夠動用“刻骨銘心”這個詞的級別。在這一點上,我與富和有些相似之處。

富和剛參加工作那年,風風火火地參加了縣裏的一個文學社。在文學社裏認識了一個女社員。那女社員長得好看,也聰明。當然,富和不說人家好看和聰明,而是說她美、有悟性。好看和聰明的女人像好飯好菜一樣,是經不住那些饞嘴巴的貪婪的,就像郗香桃一樣,高三那年就被我大張著嘴巴狠狠地咬了一口,真的,我跟郗香桃戀愛的秘密暴露以後,班上的人都說我早早地吃上了香桃。女社員早就叫人吞進肚子裏了。富和不甘心,非要叫人家從那男人的肚子裏倒出來。那男的是縣裏一個大幹部的後代,在縣電視台做記者,成天跟在縣裏一些比他爹的官還大的幹部的屁股後邊。不用說,富和失望了。女社員孩子都三四歲了,那天我和富和在縣城裏胡逛悠,突然看見她跟孩子在縣體育館門口的單杠下玩,富和掉頭就走,說走啊付唱,看見她我受不了!與我不同的是,富和失望後,經過不到半年的調整,娶妻生子了。我沒有。為此富和有時罵我是木乃伊。

自從留意到那張《分管工作安排》,我見了辦公室主任和會計格外地謙恭起來,不笑不說話,一看見他們在院子裏打掃衛生,或者握了那把生鏽的鐵剪,拾掇花池裏那些不值錢也不怎麼好看的破花爛草什麼的,就神使鬼差地跑出去,奪下人家手裏的家夥就幹。幹這些的時候,我的腦子是很清醒的,跟對待郗香桃不一樣,我給郗香桃幹事的時候,都是迷迷糊糊的。比如那回郗香桃來月經了,後悔衛生帶壞了沒有及時準備新的,我二話沒說,連夜翻過學校的鐵大門,敲開了五個小店鋪的門,才買到那個店鋪裏僅剩下的一條滑溜溜的衛生帶。做這些的時候,我真的迷迷糊糊的,隻是想著把衛生帶買到盡快送到郗香桃手裏,越快越好。對於辦公室主任和會計,我知道我是在努力討好人家,討好人家的目的是期待著哪一天兩個人高興了,把名字後麵的大尾巴揪下一小截來,粘在我的名字後頭。對站長和兩個副站長我是不敢奢望的,他們名字後麵的尾巴太短,也太沉重。

統計站的工作就是統計數字,其實會加減乘除就行,我在統計學校學的東西連點皮毛都用不上。聽說統計站的地位最權威的時候,鎮委、鎮政府撥款收費、評先樹優和獎懲什麼的完全以統計站提供的數據為依據。數字太重要了,說句到家的話,我們這個世界哪裏不受著數字的影響呢,數字的變化直接決定了這個世界呈現給我們的真實麵目,更何況我們小小的工作、小小的生活和支撐工作生活的小小的生命個體。那陣,統計站著實火了一把,人們常常看見站長跟鎮委書記在一塊喝茶、下棋,有說有笑地進出酒店。眼熱得鎮上一些在重要部門擔任要職的頭頭腦腦們都對著統計站伸舌頭眨巴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