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車的人不多,都集中到前頭了,後頭有幾排空座位。來到走廊,我往一邊靠了靠身子,叫郗香桃走到前麵。郗香桃選了個靠南的座位坐了,我看準她後麵的座位,正要去坐。郗香桃拽了拽我的衣角,小聲說,坐這裏吧。我跟郗香桃坐在同一排座位上。我的身體僵僵的,不敢動。我和郗香桃之間的那個小空間也僵僵的,老是保持著那麼大,由此斷定郗香桃的身體也一定是僵僵的。打破我們之間僵局的,是郗香桃那隻熱乎乎的手。汽車拐過彎,看見郗香桃的村子的村頭了,郗香桃的胳膊填在我們之間的小空間裏。郗香桃摁下的手使車座有點塌陷,為撫平她的手帶來的塌陷,我的胳膊填進了剩餘的小空間裏。我的手罩在郗香桃熱乎乎的手上的瞬間,我們之間的空間沒有了。
郗香桃的手動了動,我以為她要抽出去,用力握住不讓她抽。郗香桃停了停,又繼續動,我不甘心,手握得更緊了。郗香桃側臉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不鬆不行了,遲疑了一下,戀戀不舍地將手鬆開。郗香桃的手沒有走,而是翻了個身,手心對著我的手心,手指也改變了方向,跟我的一致了。她的手指找到了我的手指縫,我的手指找到了她的手指縫,我們的手麵對麵地擁抱在了一起。她的手指熱乎乎的,我的也熱乎起來,兩隻手不一會就握出了汗。郗香桃的村子到了,售票員衝著後麵說,有下車的沒?沒有人回答。售票員嘀咕起來,說咋弄的,不是有一個買到這村的票的。售票員提高了嗓門又咋呼一聲,哎,有在這村下車的沒?有啊!我忍不住替郗香桃作了回答。我的聲音顫顫的,餘音在我的腦海裏綿延不絕。郗香桃像是在睡夢中被我喚醒了,指頭活動著從我的指縫裏滑出來,最後隻剩下中指了。我的中指在她的中指的啟發下,打了彎跟她的中指勾在一起。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變……我的耳孔塞滿了小時跟夥伴們約定發誓的兒歌聲。小時拉勾我們都是用小指,這次我們拉的是中指。要是讓我選擇,我也會選中指。中指拉起來力量大,我覺得我都把郗香桃拉進心口窩裏了。
娘從外頭回來,說大過年的,人家都在外麵玩瘋了,俺那兒子可好,鑽進被窩裏躲年開了,看看人家蘇兵子,領著一夥小孩跑得頭上都冒熱氣。蘇兵子就是蘇延長。我一聽蘇延長在外麵,往被窩裏拱了拱身子,更懶得起了。我不是擔心見了蘇延長臉上磨不開,是怕他一高興跟我和好了,開學後又得約著我跟他們一起上學、回家。
年初三上午,我在家裏做作業。小表弟穿了新衣裳來找我玩。我說沒有空,沒看見我在做作業,咋不叫你姐姐領著玩去。小表弟不氣不惱,糨糊一樣粘著我,說姐姐尋思領他玩去來,他不去。我問為啥。小表弟羞答答地說,就是不跟姐姐去,小子跟閨女在成堆玩爛腳丫子。我笑得不輕,小時也聽大人這樣說過,心想不知哪個人吃飽了沒事做,撐得瞎編排,我跟郗香桃玩也沒爛腳丫子,不光不爛,腳丫子更清爽了,以前懶得洗腳,捂得臭烘烘的,自看見郗香桃的桃花,怕哪一天跟郗香桃在一起叫她聞到臭腳丫子味,一天洗一回,成習慣了,不洗就覺得不得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