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吃喝說笑之後,穆副局長囑咐我,付主任,這個季度的報表,美術館那裏就先按他們報的統計吧,這個情況有點特殊,也確實不容易。上官局長和徐館長滿臉懇切地看著我。一個說,就是啊,不容易,文化局又沒錢,打個報告,等得酸了心眼子才批下來,零打碎敲的還不知給幾個,下麵早有個大窟窿等著了,不怕你倆笑話,今中午這頓飯,我還得看分管副縣長的臉色,磨蹭著讓他給報了。一個說,就是就是,這個小邱也太慘了,要是家裏條件多少好點,我也不會厚著臉皮去麻煩上官局長。
談話裏,我了解到美術館小邱的家庭情況。小邱從小酷愛畫畫,畫得家裏窮碟子窮碗的,老大不小了還沒找上媳婦。有人介紹外村的一個老姑娘,小邱家饑不擇食,應下了。新婚之夜,小邱嚎哭著從新房裏跑出來,雙手死捂著他的命根子。原來老姑娘年輕時跟村裏的一個民辦教師談過戀愛,都到民辦教師家住過好多晚上了,民辦教師考上師範轉正後,不要人家了,姑娘經受不住打擊,心理出了毛病,自此不再談婚論嫁。新婚的夜裏,老姑娘藏了一把鉛筆刀,小邱擺弄著那玩意呼風喚雨的時候,老姑娘握著鉛筆刀捅了過去。丟人丟財的,命根子算是保住了,兩個人卻睡到了兩個屋,過起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尷尬日子。後來,有人勸老姑娘,說怎麼著也得跟小邱生個孩子啊,沒有孩子老了沒人養。老姑娘被說動了,跟小邱合房了一陣。村裏人都挺高興,心想老姑娘嚐到甜頭一定會好了傷疤忘了疼,誰知孩子一生下,她就把小邱攆開了。小邱害怕她再藏著鉛筆刀,不敢亂來,看著孩子的麵,也就順其自然了。美術館長是在全縣的一次書畫大賽征稿中發現小邱的,了解到他的情況,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給他在美術館爭取了個合同工身份,一個月三百來塊錢。爹娘老了,老婆又那樣,家裏全指望小邱那三百來塊錢。美術館長歎口氣,說他也不願幹那隱三瞞四蒙七騙八的事,咱縣裏合同工又沒有遺屬補助,實在是沒辦法啊。
我們幾個人都紅了眼圈,也沒有情緒動酒菜了。穆副局長發狠說,這事就這麼定了,能瞞一天就瞞一天,能多為小邱家爭取一個月的工資就多爭取一個月,實在隱瞞不下再說!文化局長舒了口氣,說有穆副局長這句話他就放心了,其實隻要304辦公室不較真就好辦,別的部門好應付,底下怎麼報上去,上麵怎麼接著,反正檔案上實實在在有這麼一個人,他們又不知道這個人死沒死,下麵好打小報告的人也忌諱這個,人都死了,誰還硬著心腸跟死人過不去啊!美術館長感慨起來,說就是啊,咱這是為人家死者家裏著想,爭取到的工資,一分錢也不動,囫圇圇地給人家小邱家裏,有的單位都把隱瞞死人弄到的錢當招待費吃喝了,要不咱也不敢這麼想,咱這是受了啟發才這麼做的。哪個單位都把隱瞞死人弄到的錢當招待費吃喝了?穆副局長警覺地問道。美術館長自覺失口,啞口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