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晚自習,我們班就郗香桃和我上的。我們邊學習邊談戀愛,氣氛非常好。臨班也有不回家的學生,調皮點的,偷偷趴在窗台前看我們,不小心弄出點聲響,我們裝作沒聽見。反正我和郗香桃隔著好幾張桌子,別人說不出別的,窗子關得嚴嚴的,我們說的話外邊也聽不見,我們不費吹灰之力,繼續保持著教室裏的美好氣氛。窗子那裏挺長時間沒有動靜了。我故意上廁所,朝那邊看了看,沒人了。我的心裏美滋滋的,心想那家夥肯定是眼熱得氣走了。小時,王家胡同裏的王念強就這樣。他爹娘從來不給他零花錢。我們一起玩著,看見賣冰糕或者糖葫蘆的來了,各人摸索出兜裏的錢,跑過去討價還價地買。買下來,不見了王念強的蹤影。後來再見到王念強,我們問他那天怎麼跑了,他氣鼓鼓地說,我在那裏傻等著做啥,又撈不著吃,怪饞得慌的,眼不見為淨,還不如躲得遠遠的來。我們都笑。以後再買東西吃,看見王念強掉頭躲避,有人故意逗他,說王念強別跑啊,我給你點吃!王念強刹著身子,確定喊他的人不懷好意後,翻個白眼咕嘟著腮幫跑開了。
我和郗香桃經過反複磋商,製定過一些不成文的戀愛紀律。比如,為了不影響學習,兩個星期才能秘密接觸一次。再比如,為了調動學習的積極性,如果學習成績有了明顯提高,可以適當增加一次秘密接觸的機會。再比如,為了確保安全,秘密接觸時間一般在熄燈鈴以後。我們的活動地點已基本上固定在了熄燈鈴後的教室裏。到校門外去過幾次,因為出校門的話必須趕在校門關上前溜出去,人來人往的目標大,也得費心思尋找出門的時機,回來晚了還得爬牆跳牆的,憑空浪費了不少與戀愛無關的精力。把活動地點轉移到教室後,便利多了,且教室裏風刮不著雨淋不著的,避免了許多因為突發性的天氣變化等因素帶來的麻煩。最危險的地方也許是最安全的地方。忘記是在哪裏看到或者聽到這句話的了,但一接觸到我就深有感觸地牢記了這句話本身。那晚,熄燈鈴過後,我和郗香桃迫不及待地拚起那個造型後,郗香桃悄聲問我,哎,今晚就我自己了,你敢不敢去我宿舍?我說怎麼不敢,就怕你不叫我去。郗香桃說隻要我敢就叫我去。我麻利地把身上的郗香桃放下來,拉起她就走。郗香桃說,哎,你要做啥?我說去你宿舍啊。郗香桃甜膩膩地抱住我的脖子,用胳膊肘按著我坐在長凳上,說,這麼沉不住氣,靜一靜再去,現在低年級有的學生還沒睡著呢。
我莫名其妙地亢奮起來,像荷槍實彈的士兵,目標明確,號令響起前,因為初臨戰場經驗不足而陷入無所適從的緊張的備戰狀態。郗香桃剛雪花片一樣拚湊到我身上,我便手忙腳亂地直奔主題。郗香桃捉住我的手,押到一邊,說不行,等去了她宿舍再說。我說,先讓它們碰碰頭認識認識還不行啊。郗香桃不為我的幽默所動,毅然決然地監督我的手撤離了她認為的危險地帶,然後自覺地把自己的手停在警戒線以外。我們的那兩個部位雖然比鄰而居,卻因為沒有手的煽動和幫襯而隔牆對麵不相識,懵懵懂懂地保持了相安無事的局麵。她說,哎,咱說說話吧。我說,嗯。她說,那樣以後你可得好好待我啊,別辜負了我。我說,那還用說,不那樣我也會好好待你,決不辜負你。說這話的時候,我聽見我的骨頭哢嚓作響,我知道這話是我的骨頭搶著代替嘴巴說的,它們嫌嘴巴血肉綿軟的說不響亮。設置了禁區,我們戀愛的內容明顯地不那麼豐富了。更不利的是,這禁區緊箍咒一樣壓抑了我們的精神,使我們因為有所設防而自我拘謹,生怕一不小心越過雷池而作繭自縛。郗香桃肯定也感到了我們作繭自縛而抑製住的美好韻味,當機立斷地帶頭違反了她親自製定的紀律。她把她的手放在我那裏,說,哎,剛才不是不願意叫你那樣,這樣坐著不得勁。說著,她趔趄一下身子,向我證實她的話的正確性。我嗯了一聲,表示讚同,說這樣是不行。不是口是心非,是我也真正意識到了,她這樣盤腿坐在我的腿上確實讓它們碰不了頭,認識不了。我欠了欠身子,提議說,哎,咱站起來試試?站著,能行啊,不行吧。她雖然沒有表示采納我的建議,但已主動從我的身上往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