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湖(中)(1 / 2)

不同於“聚緣”的簡陋和邋遢,這家名為“山丹丹魚館”的小店幹淨整潔,窗明幾淨。店麵不大,是一個躍層的結構,一樓靠牆分別擺了兩排原木的四人桌,一道短短的原木樓梯通往二層,緊靠著古樸的木柵欄擺了一排桌子,在上麵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樓的用餐情況。飯店的牆上掛著一對巨大的中國結,牆角如每一家川菜館一樣,掛著幾串火紅火紅的辣椒。此時正值飯點,小小的店裏人滿為患,一股子川菜特有的麻辣鮮香撲麵而來,讓人鼻子發酸的同時,也驅散了身上的寒意。我們在前台等了大概一刻鍾才等到一個二樓的空位,坐下後寧語貼心地拿起衣套將我搭在一旁椅背上的羽絨服套好,然後才脫下了自己的大衣,按同樣的程序套好。我一邊喝著椰子汁,一邊打量著他,原來他大衣下穿的是一件羊絨背心,深藍的底子沒有任何花紋,隻在領口處和袖口處嵌了一道白邊,裏麵是一件厚重的粗麻白襯衫,領口袖口幹幹淨淨,看不到一絲其他汙痕。我將他從頭看到腳,頭發柔順,沒有頭屑,沒有油膩,麵孔白皙,沒有黑頭,沒有油光,衣服整潔,沒有線頭,沒有毛絮,整個人幹淨通透,散發著一股子清貴的書卷氣……寧語被我看得有絲窘迫,帶著幾分困惑問我:“怎麼了?我……有什麼不對的嗎?”我看著他燦如繁星的眸子,一時被那帶著水光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所迷惑,脫口說道:“沒有,隻是覺得你很好看……”話說出口,我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頓時懊悔不迭,又看到寧語略一怔愣,隨後麵染紅霞,甚至連刀裁斧鑿般的鬢角後的耳朵都紅了,又不由覺得有趣,好暇以整,很想知道他下一步的反應是什麼。然而,殷勤的服務員卻並沒有給我這個機會,兩杯帶著檸檬果粒的冰水輕輕放到了我和寧語的麵前,然後遞給我一本燙著金字的紅皮菜單。寧語的神色帶著絲窘迫,眼睛盯著菜單對我說:“你看看,除了水煮魚還想吃什麼?他家川菜做得還是很地道的。”我心裏暗暗好笑,裝模作樣地又點了一份幹煸四季豆。等著上菜的間隙,我原以為我們之間的尷尬氣氛可能會持續下去,沒想到寧語卻突然抬起頭,認真地看著我,一雙星辰般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著我看。我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一度暗自揣測他是想跟我表白還是為了之前的事捉弄我,一時間不由手汗如漿,忐忑不安。就在我倍感壓力打算借口去洗手間逃之夭夭的時候,他慢條斯理一本正經地開口說道:“靜言,你瘦了。”我氣結,他果然是故意的!抬起頭,惡狠狠地打算找他算賬,卻看清了他促狹的笑眼中那絲掩飾不住的關切,瞬時,心軟了下來。想想這一個周以來的提心吊膽、小心翼翼,以及被逼無奈大冬天的晚上跑出去打工的辛苦,我一時忘記了他難得的小惡劣,如祥林嫂附體似的百感交集地向他抱怨起來。一直到上了菜,我依舊滿腹的牢騷。寧語認真地聽著,幫我把餐具拆開擺好,又從那油汪汪紅燦燦的盆裏撈出一片雪白雪白的魚片,小心得放到我的碗裏。從早上七點多吃了一個包菜煎餅之後我就沒吃過東西,此時看到這一盆冒著熱辣鮮香氣味的水煮魚還有旁邊的那盤油汪汪焦香撲鼻的幹煸四季豆,不由停下了抱怨,咽了咽口水。寧語淡淡微笑:“先墊墊肚子,然後再抱怨。”我有些不好意思,曾經看過一篇文章,說很多人都願意把自己的糟糕心情通過訴說給別人聽來緩解,而說出去的那些情緒垃圾卻會帶給聆聽者負麵情緒,所以如果有一個人願意耐心地接收這些負麵情緒,那他一定是真正關心你、在乎你的人。我訕訕地低下頭吃菜,魚片口感滑嫩,入口濃香;豆芽爽脆多汁,油而不膩;四季豆幹香辣爽,酥麻誘人。我被辣得滿頭大汗、欲罷不能,寧語卻吃得慢條斯理、從容不迫,看著他有條不紊地為我挑選著肥嫩部位的肉片,我突然又起了捉弄他的心思,在他又一次將一片雪白的浮著紅油的魚片放到我碗裏的時候,我突然抬頭,板著臉盯著他:“你為什麼不幫我挑魚刺?我如果被卡到了怎麼辦?”寧語驚訝地瞪大眼睛,筷子上的魚片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難得看到他吃癟,我本想再裝一會兒的,卻實在是憋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場,寧語這才意識到被我捉弄了,一瞬間“騰”的一下臉紅如霞,我更加樂不可支。很快寧語就恢複了常態,他無奈地笑道:“算了算了,看在你憋屈了一個周的份兒上我就犧牲自己讓你樂嗬樂嗬吧,”然後又故作自言自語地嘀咕:“當初好好的一個文靜的小姑娘,這都跟誰學的啊!”我笑得更開心,剛想說話,手機響了,拿起來一看,是Harpy。剛一接通,就聽到了Harpy高了八度的女高音:“靜言,你沒事吧?”我看一眼寧語,因為經常在外麵工作,安靜的環境比較少,所以我把聽筒的聲音開到了最大,現在盡管在小飯店裏,但是寧語應該還是能夠聽到Harpy說的話。“沒事啊,我能有什麼事啊?”我敷衍著。“你現在在哪兒呢?是不是在外麵做兼職?”Harpy的語氣帶著絲火藥味兒,我不曉得哪裏得罪了她,小心翼翼地回道:“是啊。”突然,Harpy就跟火山噴發似的河東獅吼:“我就知道!在新宿舍呆不下去了是吧!聽那個聒噪精說把你逼得晚上都跑出去打工是真的了?!早就讓你躲著點,你是有多笨啊,還是卷進來了!還有你們天才輔導員,就算柿子要撿軟的捏,那也得看看其他幾個是不是省油的燈啊!就你們宿舍那幾個,哪兒是柿子啊,那絕對的板栗啊,外麵一身的刺兒,裏麵麻澀的瓤兒,沒一個不是一副七竅玲瓏的算計心肝加五彩斑斕的花花腸子!”我張口結舌,忽聞對麵“噗嗤”一聲笑,我看向寧語,他一邊忍俊不禁一邊衝我擺手致歉,電話另一頭的Harpy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問道:“你跟誰在一起?”我終於鬆了口氣:“寧語,我們吃飯呢。”Harpy的語氣立刻開心起來:“哦哦,那就不打擾你們吃飯了哈,說好了,平安夜的時候請你們倆到古堡看我們的演出,我們新排了兩首歌。”我忙答應了,她這才心滿意足地掛了電話。